《她》,斯派克·琼斯与年度最诡异,最具话题性的浪漫影片(作者:Mark Har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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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2013)|©️United International Pictures

照片大约拍摄在暮秋或是初冬时节,阳光下女子凝望着树林深处,深金色的齐肩长发在微风中轻扫肩头,虽说照片并没有拍到女子的容貌,可仅仅是背影,已能看出她的美。如此婀娜的身影,看似触手可碰,却又遥不可及。亦真亦幻,或许一切仅仅存在于她的世界当中。在斯派克·琼斯(Spike Jonze)于纽约住处的客厅里,有那么一张巨大的长方形餐桌,桌子上方,挂着一幅托德·希多(Todd Hido)的作品。琼斯几年前在画廊看到它时,就被深深地吸引了,他评价说:“这张照片所散发出的神秘气息,以及它所勾起的某段回忆让我对它爱不释手。” 从我们所在之处放眼望去,拐角卧室采光非常好,阳光穿透一整墙的玻璃窗,丝毫没有被墙上的窗帘阻挡,洒落在卧室地板上。而琼斯正是在这所下东区式的宽敞住宅里,光着脚丫,踩着溅落在地板上的光渍,在房内尽情创作、吃喝玩乐的。

琼斯从小生长在东海岸,可近年常居洛杉矶。像这种顶楼宽敞的住宅为琼斯提供了无限的自由以及空间。在这里,他可以彻底放松,回归自我,自由创作,游走于多面的“琼斯”之间————时而是80年代那个热爱滑板的小痞子,时而是90年代那个为Beastie Boys乐队拍摄红极一时充满争议、视觉震撼音乐录像的导演奇才,而最重要的是,他也会回归到过去十年一直摒弃外界嘈杂话语,独自埋头于电影艺术事业的成熟导演。他的住处大到可以装得下一支小分队,可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这是为独居者而设计的公寓,住在里面的,是一位需要空间思考的成年人。

琼斯指着墙上的照片说:“那感觉就像是某段遥远朦胧的回忆,在漫无目的的一天,在有趣的森林里偶然相遇的美丽少女.” 最初开始新片的创作时,琼斯是先从“编辑”灵感之源下手的,他开始往照片相框的玻璃面上贴黄色便利贴,贴上,撕掉,贴上,再撕掉,自我否定了几次之后,终于满意地用黑色马克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个字————“她”。

“直到现在那个便利贴还贴在相框上哦。”他得意地说。 从便利贴发展出来的影片,马上将要在10月12号纽约电影节的闭幕式上进行首映,并将在12月18号于纽约公映。与其说《她》讲述的是照片中女人的故事,不如说它是一部关于照片外男人迫切地想要接触到他那渴求已久的女人的故事。琼斯导演纵横聚光灯20多年,一直以不同的身份活跃于不同领域,可其各种化身下的本来真面目却被刻意隐藏了起来。说起来,这部影片或许是导演最为贴近私人感情的一部片子。故事发生在未来世界的洛杉矶,这部关于讲述让人充满遐想的、成年人的爱情戏剧将会是琼斯第一次自编自导的电影。而影片将会一如既往地展现出导演深刻的洞察力、让人无法抗拒的真诚以及让观众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悲伤情绪击中的掌控力。

《她》一片的的出发点可算是对于当代现状旁敲侧击的嘲讽:华金·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饰演一位敏感孤单的男人,刚从一场痛苦的婚姻中解脱出来,却又立刻陷入对另一位女性的迷恋之中,而这位女性其实仅是新电脑为他量身定制的的操作系统女声。可如同在《傀儡人生》(Being John Malkovich)与《改编剧本》(Adaptation)两部影片中一般,琼斯他总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展现出表面上看似可笑的关系背后人与人之间真实的情感。影片并不单单是对于当今社会情感与科技关系的谨慎反思,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探究起了这种畸形的、虚妄的、完全单方面的恋爱形态。抛开各种天花乱坠的虚幻人物不说,琼斯本人其实是个现实主义。比起摆弄高超的电脑特技,琼斯更愿意挖掘人性更深层次的内容,从而展示出人们内心深处最私密的那一面。

“我想做的就是一部关于情感的电影,而不是什么太玄乎太抽象的片子。”琼斯说。 “我们从头再来一次!”

2012年6月21号一大早,琼斯已经开始了在洛杉矶中心影城六号摄影棚的拍摄工作,这里还是目前知名的电视剧《广告狂人》(Mad Men)以及《美国之声》(The Voice)的摄影棚。他准备进行《她》一片中第第四十五场戏第六条的拍摄,此幕当中,片中的男主人公闷骚的西奥多-托姆布雷(Theodore Twombly)在高架铁路上和操作系统调起情来,一种很微妙的暧昧情愫由此产生。

在电影拍摄现场,很多导演弓着背,都缩在监视器背后,也就是圈中俗称的“大监区域”(vedio village) ,因此导演们通常都和拍摄对象保持一定的距离。可琼斯恰恰不愿意远离表演区域哪怕一步,在下一条开拍前,你准能在演员方圆几步内或是摄影师身后不远处看到琼斯的身影。这就是他的导演方式,“我喜欢贴近拍摄”琼斯说。

某种程度来说,琼斯是一个细节控,他对于演员面部细微表情、灯光角度都非常挑剔,甚至是三寸大小的道具也不能放过。影片的画外音,自称“萨曼莎”(Samantha)的声音操作系统外形就是一个很小的便携装置,其造型灵感来自于琼斯和K. K·巴雷特(K.K. Barrett)在洛杉矶一古董店淘到的一个古董Deco打火机。

在正式开拍前几周,琼斯已经携带其合作多年的团队入住了由大卫·芬奇(David Fincher)提供的套房(琼斯表示在自己拥有办公室前,大卫·芬奇就经常给他们提供工作场所)。琼斯与巴雷特每日都忙于对影片未来世界场景布置进行微调,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可号称片中建筑的柔和线条、室内华丽的面料、以及夺目的灯光和材质,最初还是借鉴了坚宝果汁(Jamba Juice)店面的设计。在有了初步的设想之后,再与参与了林肯中心与高线公园设计的迪勒·史柯菲迪欧+伦佛建筑事务所(Diller Scofidio + Renfro)商讨可行性后,敲定了最后的设计。

琼斯谈到:“巴雷特在YouTube上参考了不少涉及未来主义的影片,可大多数视频中未来的世界里都充斥着玻璃荧幕以及塑料纸片一样的手机,这种纳米技术的设定和我们片子的美学设定不太相符。”“琼斯想要让西奥多生活在一个轻松舒心的环境中。” 巴雷特表示在此片中,每一个布景都是量身定做的,以求达到精准、完美之效果。包括片中主角乘坐的亚麻色木制白色车厢,也是在开拍前一小时左右才由工作人员紧张赶工,搭建完成。然后菲尼克斯和其他群众演员踏进车厢内,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听从副导指挥:“你们每个人拿起自己的通话装置,随便说什么都行,就像你们平时讲电话那样。”

琼斯在摄影棚的另一侧,总是站着,穿着那双鞋底已经磨损的白球鞋,拖着脚在棚内走来走去,由于走路总是双脚不离地面,鞋底蹭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唧唧声,在工作人员的对话以及场内拍摄仪器低沉的声响中,格外引人注目。可和琼斯长期合作的制作人文森特·兰迪(Vicent Landay)戏称:“他没踩着滑板来上班就不错啦。之前在执导坎耶·韦斯特(Kanye West)的音乐录影《Otis》时,琼斯就是在现场踩着滑板工作的。”

过去的十五年间,琼斯执导了四部电影,这样的拍摄速度能够保证他每次呈现的新影片,都能让人有焕然一新的惊喜。可这并不意味着他都在偷懒,在拍摄电影之余,琼斯还肩负了创业家、音乐录影鬼才导演、滑板庞克、冒险家等多重身份。用兰迪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实干家的完美写照。不论是拍摄实验性短片,还是投资滑板事业,甚至成为传媒新锐Vice Media集团的创作总监————有趣的是,Vice Media集团从当初默默无闻到如今媒体界巨头的发展轨迹,暗合琼斯本人的艺术生涯。甚至在新影片上映期间,他还是闲不下来,同时兼任于11月3日在纽约举行的第一届YouTube音乐大奖的创意总监。

琼斯同时还在整人节目《蠢蛋搞怪秀》(Jackass)那上着“夜班”。最近一期他和约翰尼•纳什维尔联手制作的新作《蠢蛋搞怪秀4:坏外公》(Jackass Pressents Bad Grandpa)将于10月25日上映。琼斯称这部片子虽然也是有隐藏摄像机的整人节目,可是也是有剧情的叙事片。

不得不说,琼斯在美国电影人中,占据了一席非常特殊的位置。众所周知,他是一流的编剧兼导演,可却又无法轻易地被定义为某种类型的导演,他鲜明的个性让他无法与轻易被某个团体接纳,而其古怪的性格也不屑于和谁抱堆。想要从他那得到个确切的说法,他分分钟可能又跳脱出来,开发新的搞怪项目去了。在过去三十年间,即便琼斯乐此不彼地游走于各种艺术类别之间,可他依然是为数不多在主流文化或者非主流文化圈内,都受到同等尊重的艺术家。或许他从来都不是票房爆满的保证,可难得的是,在大众口味飞速更替的当下,就算是网络的冲击,也未能阻挡琼斯引领风潮的步伐。

作为导演,琼斯工作进度总是相对缓慢的,比较随心所欲,并不看重时限。他从来不爱好拍续集,也并没有把自己拍的片子连续拍个五六部的打算。他总是把自己置身于电影行业的食物链之外。事到如今,他也清楚的表示,“电影业界的人们都十分了解我可不是随便看看剧本就开拍的人。”

最初开始创作《她》的剧本时,琼斯本打算把剧中主人公年龄设定在50岁左右,可后来他又意识到主人公可以更年轻一点,婚姻离散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次挫折而非末日。琼斯于2011年完成剧本后,便立即接洽菲尼克斯,当时菲尼克斯37岁。早在10年前琼斯筹备《改编剧本》时想邀请菲尼克斯一同合作,可当时菲尼克斯认为自己不适合《改变剧本》中的角色,于是拒绝了琼斯的邀约。“菲尼克斯当时跟我说:‘我他妈真不适合这个角色,你要找我演这片就完蛋了。’”琼斯说,“但我就渴望跟他合作。”这次再把剧本送去,菲尼克斯当时正在准备《大师》(The Master)的拍摄,“读完剧本我都震惊了,不过当我专注于当前工作时很难分心,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压根没跟琼斯聊过。拍完《大师》后我才跟他探讨修改这个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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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工作照 ©Warner Bros. Pictures

菲尼克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琼斯(起码是在比较倒霉时期的琼斯)。菲尼克斯也有过和媒体打游击战的经验:胡子拉碴、性格阴暗、中途还放弃演戏跑去发展说唱事业,之后又华丽地重返演艺圈。深夜喜剧演员喜欢拿他当箭靶,没错,在同代的演员当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咖,可他每次演出都是那样的淋漓尽致,仿佛燃尽了体内所有的感情,让人肃然起敬。

琼斯称那种惊人的力量为“本能演出”:“和菲尼克斯排练剧本的过程中,只要是他觉得不对或者不顺畅的地方,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偷懒没有仔细推敲,没有研究得更透彻。他每次提出的疑惑点总是很有道理,值得借鉴的。” 到真正开拍之时,这俩男人已经完全磨合出一套轻松自在,对话简短有效的工作方式。一个镜头拍完了,琼斯爬上火车的布景,坐在菲尼克斯身边,附身在他耳边私语。琼斯惊喜地说:“每当遇到能理解我要求的演员我总是特别激动,可老天啊,我实在不知道华金 是怎么做到的,有时候,我嘴一张,他就立刻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 菲尼克斯点头、微笑、稍微调整为下个镜头做准备。依旧是处在热恋中的西奥多神情迷离的私密个人镜头。每次对话的开场白都和上次稍许不同:有一场,沙曼莎自己做了一小段曲子哼给西奥多听,问西奥多是否喜欢。这一段旋律取自迪斯尼影片《森林王子》(Jungle Book)的插曲《我想成为你》(“I Wan’na Be Like You”),萨曼莎哼起这段旋律,仿佛是为自己身为操作系统对于人类向往所唱的悲伤挽歌。当菲尼克斯在听萨曼莎哼唱的时候,琼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巧妙地给菲尼克斯腾出了一片私人空间,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向后退了几步。

采访菲尼克斯的时候,他说道:“在拍片现场,很容易让人觉得很杂乱。对我来说拍片过程中最困难的就是在周遭乱哄哄的同时集中精力专注在我的表演上。而在拍摄此片的时候,我并不需要为此烦恼。相反的,片场每个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如何让拍摄现场更加私密,这让人感到非常愉悦。”听完这番话我立刻表示对菲尼克斯的感谢,感谢他能够让我来片场采访,可他咯咯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指向琼斯说:“要谢就谢他吧,因为如果不是他,我估计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这里一步。”

琼斯和他的摄影师,曾拍摄过《锅匠,裁缝,士兵,间谍》(Tinker Tailer Soldier Spy)的霍伊特·范·霍特玛(Hoyte van Hoytema)重新调整了一下火车窗外绿幕的投射仪。琼斯担心之前的角度会显得铁轨太过靠近窗外的高楼大厦,他不希望影片中的洛杉矶显得太拥挤。在这部影片中,人们充分享受着巨大私人空间所提供的奢侈生活,可却又因此而引发出人与人之间丧失沟通联系能力的烦恼,这种情况比起在纽约来说,或许在西海岸更为普遍,于是我询问菲尼克斯是否觉得这部片子讲述的是一个典型的洛杉矶故事。菲尼克斯早在九十年代在纽约发展时期,曾住在特里贝克地区。他一边把香烟别在耳后一边对我说:“我住了几年就搬回到洛杉矶了,而且,我变弱了。在洛杉矶,你不会像在纽约那样被生活正面冲击到无处可逃。当然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喜欢那种冲突感和挑战性,你一走出门,面对的就是全世界。那还是很刺激的。”

随后他问起我们是否之前在哪见过,我回答说并没有,我只是长了一张大众脸————棕色头发,犹太长相,戴着眼镜。 “可我不也长那样?”他笑着走向拍摄现场的火车。 电影中,扮演与西奥多在现实中产生纠葛的女性分别是艾米·亚当斯(Amy Adams)和鲁尼·玛拉(Rooney Mara)。而《她》一片中女性角色的重头戏还是落在了没有躯体的萨曼莎身上。

当我探访洛杉矶拍摄现场的时候,萨曼莎这一角色是由英国女演员萨曼莎-莫顿(Samantha Morton)扮演的。她不仅曾获得两任奥斯卡提名,也曾出演之前在琼斯监制《纽约提喻法》(Synecdoche, New York)。琼斯在每次新片的拍摄过程中,都勇于在技术方面自我挑战————比如在《傀儡人生》(Being John Malkovich)中的多个马尔科维奇,或是《改编剧本》当中的双胞胎尼古拉斯-凯奇(Nicolas Cage)。这次更精彩,琼斯给自己找了个无形女主角,而西奥多这段看似呆傻可笑的爱情在观众眼中究竟是否可信却恰恰取决于这个女性角色。所以放弃提前录好女主角的对白的想法,琼斯最后决定让莫顿在拍摄现场即时录音。只要有和菲尼克斯的对话,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主角也必须在现场参与拍摄。琼斯表示,就在最初创作剧本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必须让男女主角一同拍摄。

对莫顿来说,她已经做好准备要认真扮演这个只有声音参演的角色。在拍摄期间,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摄制组搭建的黑色小录音棚里。我找了半天,发现录音棚被安置在距离现场有一点距离的大荧幕后方。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你绝对不想在里面多呆。录音棚内布置简单至极,只有一个坐垫、纸巾、唇膏、还有一个化妆箱。剩下的就是一个带着隔离罩的话筒。这时琼斯探头进来补充说明:“之前萨曼莎还在这里养了盆植物,可惜最后还是死了。”

某次拍摄休息间,莫顿终于暂时逃离隔音棚,大伙得以一见她的身影。及地的黑色紧身长裙像裹尸布一样紧紧地缠绕着莫顿, 她飞快地飘过拍摄现场,看起来就像根本不愿露脸。“刚开始拍摄的前四个星期,莫顿根本就不愿意离开那个箱子,认识的人也就只是录音工作人员。”琼斯说:“现在终于慢慢和大家混熟了。可最奇怪的是,虽然见不着她的人,可她的声音一直都徘徊在我们耳边。就连她本人也说这次是她所经历过最奇怪的拍摄状况。” 莫顿再三向木工确认说现在录音棚很舒服,双脚也伸展的开。双脚交叉翘在桌子上,她似乎已渐渐陷入自己思绪当中,完全融入到嘈杂的背景当中,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琼斯滑着椅子停在她的身边,漫不经心地弹起了吉他。可随后在菲尼克斯的镜头开拍前,莫顿就起身离开了。琼斯强力建议两位男女主角在开拍期间最好尽量不要碰面,以营造出片中所要求的气氛。

拍摄现场的气氛并不紧张,而是极度的专注,过满的浓稠情绪以及卡得很紧的进度,导致整个片场气压较低。一但电影拍摄完毕,琼斯准备立刻找个地方放喘口气。兰迪表示,这次琼斯在拍摄进度上给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能在下个暑假完工。”可目前来说正是拍摄重头戏,三天后,琼斯、菲尼克斯和剧组的主要人员将要前往上海进行长达两周的拍摄。琼斯打算取景上海浦东商圈的摩天大楼作为未来洛杉矶市中心的参照。最初琼斯想在中国完成全部影片的拍摄,进而充分利用上海新区的现代建筑特色。但这是琼斯十多年来第一次在没有大公司投资的情况下拍摄长片,华纳兄弟(Warner Bros.)仅负责本片的宣发,因而琼斯不得不妥协。后来,《大师》及《猎杀本-拉登》(Zero Dark Thirty)的制片人,27岁特立独行的财主梅根·埃里森(Megan Ellison)同意投资本片,琼斯便决定省点钱在洛杉矶完成影片的大部分拍摄。

剧组每天的工作时间很长。制作团队高层要到下午四点才开始午餐。琼斯都穿着一套量身剪裁的浅灰色西装、一件隐藏着淡色条纹的正装衬衫,系着浅黄色领带(这身片场的打扮除了韦斯·安德森之外一般没有人能撑得起来)。在三十分钟的午餐时间里,他就像一家科技创业公司的CEO一样,被各种问题轰炸。范·霍特玛向他汇报将在中国的拍摄中使用彩色凝胶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并且也表达了自己对于在“魔幻时刻”(”magic hour”,大约在日出或日落的时候)进行拍摄的机会将会十分有限的焦虑。巴雷特需要跟他讨论某场戏里一个巨大的LED显示屏的模样,而琼斯的第一助理导演干脆宣布“在中国的选角出了些问题。很难找到100个正好种族和年龄都平衡的临时演员。” 琼斯仍有一个问题没解决。“上海有个地方的显示屏能把光洒到一个舞池上,那正是我想要的显示屏效果。”他跟巴雷特说。这时有人从对面顺着桌子滑了一捆照片到他面前。 “这些就是临时演员?我们不能要这么多都是平头的。”琼斯一边友好地说道,一边将照片还回去。 “这样,乌克兰人总能派上用场的。”第二助理导演用一种似乎这么做会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语气说道。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关于临时演员,有两点……” 又有人提醒:“注意时间!” “好吧,”琼斯一边说一遍站了起来,“咱们回去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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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派克·琼斯(Spike Jonze)工作照 |©️Warner Bros. Pictures

琼斯第一次以电影导演的身份出现是作为“99届”的一份子,在那划时代的一年献上自己的处女作。那一年同时也是沃卓斯基姐弟(the Wachowskis)、金伯莉·皮尔斯(Kimberly Peirce)、大卫·O·拉塞尔(David O.Russell)、布莱德·伯德(Brad Bird)和汤姆·提克威尔(Tom Tykwer)各自事业上取得突破的一年。更不用说琼斯当时的新婚妻子索菲亚·科波拉(Sofia Coppola)了(两人1999年结婚,2003年离婚)。在“99一届”中,琼斯的处女作尤为惊艳:在饰演的第一个主要角色(拉塞尔广受赞扬的《夺金三王》中的乡巴佬士兵) 获得好评后几个月,他成为了《傀儡人生》的导演。这是一部超现实的黑色喜剧,说的是一个糊涂的潦倒艺术家(约翰·库萨克饰演)发现了一个可以让他或任何人都进入约翰-马尔科维奇的意识里。

琼斯曾是受人敬重的MV导演,在他执导Weezer, Daft Punk和the Beastie Boys的MV的时候,这个头衔还是个让人轻蔑的称呼。他的MV作品经常给人表演艺术装置品的感觉,让置身其中的观众感受一项新技术(the Pharcyde乐队的“Drop”的MV是一个让你逐渐意识到是在回放的长镜头),一段难忘的影像(California乐队的“Wax”的MV中一个着了火的男人在街上奔跑),或是一场毫无伪造痕迹的骗局(Fatboy Slim乐队的“Praise You”的MV中那场业余的大众舞蹈秀,琼斯客串了里面的编舞者“理查德·库费”)。但他在处理剧作者查理·考夫曼(Charli Kaufman)超流派的剧本的时候所体现出来的充沛的感情与自信仍让人惊讶。琼斯在30岁时获得纽约影评人协会的最佳电影奖以及奥斯卡最佳导演的提名,这是学院第一次认可一个与被蔑视的MTV领域关系如此密切的人。琼斯说他在那时才真正开始严肃地看电影:“我不算是个迷恋电影的人。”他提到了《冰血暴》(Fargo)和哈尔·阿什贝(Hal Ashby)让他知道电影可以有好几种风格。“我想我当时可能犯了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的毛病,觉得 ‘噢,这部片太老了,那部太过时了’。我当时肯定是在想,噢,这是部经典的电影,然后就去看了,结果发现,不,不,这是部伟大的电影!”当时《傀儡人生》已算是一部规模不小的独立制作影片(制作成本是1300万美元),但现在,好几个大电影公司都排着队找他合作。琼斯和考夫曼在2002年再次合作推出《改编剧本》,和《傀儡人生》一样广受赞誉,而这一次是索尼提供的资金支持。

前两部电影的如潮好评给琼斯带来了拍摄更大规模的电影的机会——由华纳公司出品,改编自莫里斯·桑达克(Maurice Sendak)同名儿童文学作品的《野兽家园》,剧本由琼斯与作家戴夫·艾格斯(Dave Eggers)共同编写。但琼斯却表示“这一切并不简单。”一亿美元的预算带来巨大的压力:华纳一方面希望电影要足够“独立”,能够取悦评论家,冲击奖项;另一方面却仍要求制作一个让合家欢的品牌。仓促的准备时间,复杂的技术难题(配音、做木偶、CGI特效),加上无休止的后期制作困扰着琼斯,在电影后期阶段他还为确定影片的基调和华纳争吵。琼斯回忆道:“就好像是同时在拍六部电影。”《野兽家园》没有一丝票房大片的味道,正是这种纯粹的独立风格赢来了许多批评家的一致青睐。但是正好保本的一亿美元全球票房收入却不尽人意,而且影片上映的时候正好遇到上了独立影片的后危机时代,许多电影制片厂都对独立电影的热情正逐步退却。

琼斯之前从未受过大公司的左右约束,《野兽家园》让他筋疲力尽,于是他整整休息了一年之后才重新开始写作。他说:“这次,我只想要短期的、好玩的、有趣的挑战。如果把电影比作画画的话,我只想画素描。拍MV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是我喜欢的艺术家,这是首我喜欢的歌,我有一个不错的想法,那就开拍吧!’但现在我想从一个想法开始,而不是一首歌。”他和坎耶·韦斯特合作了一部叫做《我们曾是童话》(We Were Once a Fairytale)的短片,并且他还联合导演了一部叫做《在你身边死去》(Mourir Auprès de Toi)的定格动画短片,里面的角色是用毡制作的。接着他受绝对伏特加(Absolut Vodka)的委托拍摄了另外一部短片,由此而生的灵感成就了《我在这里》(I’m Here),一部诙谐而又严肃的浪漫喜剧片。这部电影讲述了年轻人的爱情与牺牲,背景设在当代的洛杉矶(除了里面的机器人),由安德鲁•加菲尔德(Andrew Garfield)担任主角。这部只有31分钟的短片在很多方面都像是为他的新片预热。

将近三年前,琼斯在纽约一个漫长的冬天里写了《她》的剧本。他从自己数页笔记着手,凭着对自己十年前与一个人工智能计算机程序短暂交流的记忆(“在前30秒内,我有那种兴奋感,就好像是‘它在给我回应哎!’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然后你会意识到,这就是电脑智能,它就是这么回事。但如果我能把这个感觉一直维持下去呢?那会是什么样子?我想尽我的想象力和感觉去实现这个想法。” 拍摄结束六个月后,琼斯和剪辑师们在好莱坞山的一座房子里着手《她》的剪辑工作。这座房子是由埃里森改造的后期制作区的一部分,专门给《她》的团队使用。这会儿是二月的一个星期一下午,2013年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第二天,但琼斯看上去并没有特别注意谁赢谁输。他很满意《她》现在的样子。他和剪辑师们将一些配角们的场景连在一起,并且对其中作为西奥多精神寄托的一款3-D游戏的设计做了一些选择。但是此时他已经做出一个重大决定,这是个不曾预料的痛苦决定:他要重新挑选影片的主角。

对于任何一部别的电影来说,在拍摄结束后发现需要更换主角简直是一场灾难—从零开始,只有一个剧本和怀着新的镜头比上个镜头要好的希望。但是琼斯似乎并不苦恼。他说,在剪辑室里,他能很明显的看出尽管莫顿的表演优雅、细腻,但萨曼莎和西奥多之间的共鸣并没有呈现出他想要的效果。琼斯对于需要一个新的女演员这件事似乎并无烦恼,他有意无意地在考虑一些人,包括詹妮弗·劳伦斯(Jennifer Lawrence),自从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女演员之后她的名字成了整个洛杉矶的讨论对象。这个角色不同寻常的特性相对镜头前的表演来说给了他更多的操作空间,并且他对回到拍摄中毫不犹豫,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但是要把他欣赏的演员换掉却很痛苦。直到现在,这都是整个拍摄经历中唯一一件让他皱眉的事。“萨曼莎·莫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之一,”他说,“我们就是没法达到设想中的效果。拍这样一部电影,其中的一个角色只通过她的声音,荧幕上的另一个角色的反应和观众的想象而存在,她必须得给人以虚幻感。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很难。我们也是到深入后期制作时才知道的。但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想向萨曼莎给予我们和华金的一切表示敬意,她给了我们很多。“

到了春天,琼斯和斯嘉丽·约翰逊(Scarlett Johansson)在纽约见了面。那天是她出演百老汇的戏剧《热铁皮屋顶上的猫》(Cat on a Hot Tin Roof)的休息日,然后她便同琼斯签了约。他不想让约翰逊仅仅是去后期制作棚配个音。为了台词衔接畅顺,菲尼克斯的很多表演都迁就莫顿的声音节奏而进行了调。因此琼斯要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用各种方式重拍西奥多和这个“新”操作系统的场景,让“新”萨曼莎比旧版有更多的脾气和不确定性,让她有自己的思想,或者说是错觉。如果说莫顿听上去是母性的、关爱的、依稀的英国味,甚至是幽灵般的,那么约翰逊给出的就是更年轻、更富激情以及渴望的感觉。约翰逊大部分表演是在配音室进行的,有时菲尼克斯会配合她演对手戏,最后菲尼克斯也重新调整了自己的部分表演。琼斯一直很乐于在拍摄完成之后重新想象他的电影中的某些部分。这部电影换了角色意味着他能发挥的空间更大:他为菲尼克斯拍了各种情感变化的镜头,这让他可以在不破坏影片结构或剧情的前提下,调整和更改电影里一半的场景,将一个核心的表演内容添加进去而不需要再花费几个星期进行昂贵的重拍。在重新制作自己的影片时,琼斯想要的并不是《她》的2.0升级版。随着约翰逊的加盟以及同样重要的的菲尼克斯的重新配合,他已不满足于修改某一个角色,他要重构俩角色间的关系。

在《她》进行补拍前一个月左右,我在琼斯住的寓所附近和他见了面。43岁的他看上去已略微有了刚进入中年的气息。仍旧身材修长,整洁,带有男孩子气,他的嗓音仍有着少年的轻哑,但却不再会被误认为是在片场闲晃的小孩儿。他的一头似乎刚从睡醒的金发已经不如以前耀眼了。当我后来提到这点时,他给我回了一封电子邮件,提到Beastie Boy的《神枪手》中的一句歌词:“我的韵脚比我的灰发多,那多是因为我努力过。”他曾在大约20年前导演了这首歌的MV。“在我三十多岁的某个时候我肯定想过,哇哦,我不再是片场最年轻的那个人了,”他说,“但我挺喜欢这样的。和比我年轻的艺术家们一起工作绝对是件令人激动的事。”他谈到去加拿大和Arcade Fire乐队一起合作《她》的原声碟:“他们大多比我年轻十岁,但感觉却和我的同龄人一样。他们之间非常民主,乐队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出一个想法然后展现给另外一人。”他随后讪笑着说这可不是电影导演惯用的工作方式。

这种与人合作与单独行动、沟通交流和孤独之间的矛盾不仅是琼斯的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也存在于他的电影文本当中。某种程度上,他的电影都是关于作者的局限。《傀儡人生》中的主人公是个失意的木偶师,似乎世上只有木偶才会听他指使。《改编剧本》是一对兄弟编剧的故事,一个性情抑郁,认为自己的乖僻是正直的表现,另一个性格开朗却媚俗。在《野兽家园》里,马克斯给自己创造了整个王国,到头来却发现创造者的头衔太沉重。在《她》中为数不多的未来世界繁荣景象中,琼斯让他的主角成为了一个专业的代笔人。人们雇佣西奥多来手写他们给爱人的私密信件,他成为人们多年的传声筒。在《傀儡人生》后,也许有人会把这称作“考夫曼式的”。但整整三部电影之后,现在这只能被称作“琼斯式的”了:西奥多可以完美地写出别人的爱情关系,但前提是不让任何人走进他内心。 这种对自己的剖析,琼斯会礼貌地予以否认。但是他所有的电影讲述的都是身份与情感的替身:查理·考夫曼在《改编剧本》中创造了另外一个自己;同样,还有《傀儡人生》中的三人行,凯瑟琳·基纳(Catherine Keener)同时向约翰·马尔科维奇的身体和里面卡梅隆·迪亚兹(Cameron Diaz)狂热的灵魂示爱。《她》重复提出一个严峻且不带感情色彩的问题:在这个许多人都掩饰和假装自己的世界,还有可能有亲密关系吗?当然故事里投射琼斯本人某些的情感。琼斯的本名是亚当·斯匹格(Adam Spiegel)。在青少年时期,他不仅给了自己一个新的身份,还给自己换了一个名人的名字。从那时起,他便创造了各个版本的自己。实际上,在1999年的一本杂志中写道:“琼斯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了15年,而现在他面对着成名的风险。他要比以往更拼命地藏在他给自己创造的面具背后。” 如果琼斯想让作品本身说话,那么毫无疑问他的作品会以各种不同有趣的方式来说话。电影《她》的主人公和幕后推手都是四十来岁的男人,和成就非凡的女人离了婚,而把约翰逊引入这个孤独男人的情感移位的故事,则像是不经意间和索菲亚·科波拉的《迷失东京》(Lost in Translation)形成一场绝妙的对话。

琼斯不常谈论他的电影,因为他把电影看作情感自传的片段。但是在面对关于他工作方式的问题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缩(在《傀儡人生》的搞笑DVD附加片段中,他表情虚弱地尝试回应一个采访者的问题,大概过了折磨人的四分钟后,他对着一个排水沟吐了。距离那时他已经进步了很多)。琼斯说他对于电影的进度很满意。他将比一年前制片人预测的完工时间晚一到两个月,但他清楚只有在八月初回到制作中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不是重拍,”他说,“如果让我说的话,我只是拍一些新构想出来的场景以及一些我一开始就想拍结果没拍的新场景。”他咧着嘴笑道:“反正就这样啦。”于是我问他是否知道自己需要新的场景。 “我不知道,”他说,“没准呢。” 有个众所周知的规律,所有的电影都至少经历三次创作:一次是在写剧本的时候,一次是在片场,还有一次是在剪辑室。琼斯相信这个过程,尤其是第三次,但并没有太在意。在谈到剪辑自己作品的能力时他说道:“我会达到想要的效果的。但是我经常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做到。”《她》的第一剪里面包含了很多未来小说中所说的“构建世界”,即信息和角色意在指向一个更大的环境。影片时长一度拉到了两个半小时。 因为《她》是琼斯第一个独自完成的剧本,相比以往,他对影片中的某些场景更有感情。“所以我们做了一件我们一直说要做但从未做过的事,”他说,“那就是把影片拿给别的导演剪辑。”当琼斯遇到困境时,他经常求助于一群不拘一格的朋友和同事。“同行,”他说,“我十分看重这些同行们的意见和帮助。”除了考夫曼,芬奇和他的《蠢蛋搞怪秀》的同伙们,这群同行还包括凯瑟琳·基纳、MV导演克里斯·康宁汉(Chris Cunningham)、编剧导演妮可·哈罗芬瑟(Nicole Holofcener)和米兰达·裘莱(Miranda July)、把琼斯选到《点球成金》(Moneyball)演出的导演贝内特·米勒(Bennett Miller)以及史蒂文·索德伯格(Steven Soderbergh)。

这次琼斯找的是索德伯格。“他是我认识的最聪明、最快手的剪辑师和电影人。”琼斯问他是否愿意用一个周末的时间看看这部电影,然后按自己的意见做出快速、直觉的剪辑。“他在礼拜四拿到电影,然后在24小时内,把电影从两个半小时缩短到了90分钟。我们基本上就是讨论了一句:‘做得大胆一点,惊艳一点’,成片效果很棒。索德伯格跟我说:‘我不是说这片子就该这么剪,但这些是我觉得可以探讨的方向。’他实在是太慷慨了,而且他的剪辑也确实给了我们信心去剪掉一些之前舍不得的重点段落。电影最终成片为两个小时,对此,琼斯说:“尽管我们没完全使用他的剪辑,但得益于他所做的整理,我们才能把场景联系起来。他给出的删剪意见确实很让人心疼,不过成片效果是十分令人满意的。”

《她》的最终版本删去了一些有趣的素材——一个配角的背景故事和一个电影中由克里斯·库珀(Chris Cooper)主演的纪录片,库珀曾凭琼斯导演的《改编剧本》获得一座奥斯卡奖。最终,琼斯将《她》中所有可能干扰他想说的故事的部分都剥去了。“肯定有一些我需要拍的东西,”他说,“是哪怕别人都觉得不会在电影里面的。有时我需要空间尽情发挥,还有的时候,我需要我的朋友们来给我出谋划策。”

在谈话中,琼斯倾向于用“我们”而不是“我”来讲述拍摄电影的过程。“我们”可以指朋友、同事、他的制片人或者任何灵感来临的时候和他同处一室的合作者们。但是《她》是他第一次尝试尽可能的单独行动。第一张海报是一个菲尼克盯着镜头的特写,有着近乎令人惊恐的直接却又脆弱。标题底下写着“ 一个斯派克•琼斯的爱情故事”。如果这还不算把自己展现出来——或者说展现众多自我中的一个——还有什么算?“每次我拍点什么的时候,”他在几年前的一篇名为“工作灯”(The Working Light)的文章中写道,“我都是在尝试发现……我喜欢什么,我对什么有兴趣。就像是我在重新搞清楚我是谁。”

本文最初版本错误指出琼斯执导过California乐队的“Wax”的音乐录影带,应是Wax乐队的“California”这首歌。

|来源:本文最初出现于2013年10月14日的《纽约杂志》。
|翻译:Feather,Sarah 校对:龙猫公子(Cinephilia翻译小组 微博:@迷影翻译)
|编辑:唐冶挺

Mark Harris

美国记者和演员,《Entertainment Weekly》(每周娱乐)的编辑和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