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杀人的短片(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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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hort Film About Killing (1988)

1、“没有悲愁,也没有生动和含蓄。”

这就是死亡,影片开始表现的死亡氛围就在这座建筑旁边,一堆黄泥水中老鼠的尸体浸泡着;镜头朝向黄晕色的天空,树干上挂着一只猫的尸体,它是被吊死的。摄影师史罗梅艾斯厄卡用绿色滤镜创造了一个死亡的世界,水中的和空中的。也许是猫咬死了老鼠,结果它也被吊死了。看过影片后许久,我才想起来了,出租车司机马里安被害后是被凶手锡克拖到了河中,而锡克也被像猫一样的处以吊刑。我不清楚导演是否用这样生物界中食物链的方式进行一种电影的暗语。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而主宰生命的是否就是背后的黄雀?电影中的黄雀,对锡克处以死刑的正是强大的国家机器。

“法律是起阻吓作用的,它通常是不公正的。”

可是我们拿什么去奢望完美的公正?

锡克是分三次行凶过程才杀死马里安的:第一次是锡克用预先绕在手上的绳子套住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马里美的脖子企图勒死他;在他试图挣扎的时候锡克用铁棍猛砸他的头部导致他昏厥;在拖他的身体去河边的时候,马里美又可是醒过来,于是锡克就用石头砸在蒙着布的他的头,一直狠狠地砸……电影一开始从锡克打听的士站开始,到他坐在咖啡厅里拿出绳子,我们明白这是一次蓄意的预谋已久的谋杀。

“我以波兰人民共和国的名义宣判你的死刑!”这是国家执行地对于锡克的谋杀,同样是残酷地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不管内容如何不同,可是本质是一样的。国家行政机关执行了一次死刑,它应该是堂而皇之的,因为法官的身边还站着牧师,上帝作证似乎宣布了这次关于个人的死亡是宗教和法律上的双重确认。锡克恐惧法官的宣判,他所能做的除了徒劳的挣扎,只有企图紧紧地拉着牧师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他是在企求宽恕吗?而事实上我们知道他是走向一种救赎。

导演平静地不带一丝色彩,两个死亡的过程都是非常冷峻真实地再现,甚至是狱卒检查绞刑架和开始执行时候放绳子的高度确认的细节也不放过,“再高一点”。关于杀人的影片就这样冷冷地表现了这两个杀人过程,唯一在杀人现场有着惊颤和感触的就是一个初入茅庐的律师比特。可是国家杀人和个人杀人不一样,“尽管你有着我听过的最精彩的关于反对死刑的辩护”,可是这不能改变什么。就像锡克离家出走后就会注定的一种归宿,他潜意识是在寻找一种死亡的途径,只不过他在寻求死亡的过程中不是选择简单的被杀,而是把杀人作为一条途径。

2、“你就不怀着希望吗?你就这样一边活着一边想着你将整个儿死去吗?”

这是加谬笔下《局外人》中牧师在临刑前询问莫尔索的问题,莫尔索说“是的。”一个人可以置身于自己的生死之外,他就是一个生活着的局外人。电影的前半部正是如此表现的。记得导演曾经说过,他早期的电影对“政治和政治背景下的人们的生活状态十分敏感”,在同时代中,有另外一位作家是用小说来进行表现相似的东西,那就是米兰·昆德拉。可是与昆德拉的小说不同的是,导演受存在主义哲学思潮影响更为彻底,影响他的人物中就有加谬。锡克从一出场开始就是一种游离于这个社会之外的状态。

他游荡着,寻找着的士车站。他趴在立交桥上推石头下去砸经过的车子,在听到车子发出的破碎声后他抿了抿嘴巴;在小便完后他会推倒旁边方便的人在便池边,而且并不急于逃跑,反而会走到门口后回头朝倒在地上的人笑了一下,这笑容看似无邪天真。这个时候我们无从得知他要干什么,他会干什么。他只是一个局外人,摄像机跟着他看着他身边的一切。唯一能让他驻足停留的是那家照相馆。他需要放大一张年幼女孩子已经折皱磨损的照片。这里的锡克似乎就是莫尔索。我感受不到他的希望,却似乎知道了他一心向死的决心。

3、电影是分两部分的,两个杀人的过程的精心准备和前奏都非常详细,不过却又是互相补充的。前半部分的杀人时间采取的是分三个不同的人生活的交织呈现。生命轨迹的无常和生命的渺小脆弱在这里可以体现。马里美是个热爱生命的人,他勤快地干着自己的工作,他四处寻找着自己的顾客,咖啡店旁边的的士站会是一个生意繁忙的地方;比特是个新晋的律师,在得知考试成功正式开始自己梦想的工作,他欣喜若狂地拉着女友在咖啡店里激动得描绘生活的前景;锡克等待着咖啡店旁边的警察离去,咖啡店是他观望等待和准备的最好的地点。锡克终于等待着警察离开,他在自己喝过的咖啡里吐了口水,然后离开走向门外马里美开来的出租车,而比特突然失去了快乐的表情,神色凝重地看向锡克刚才离去的方向。马里美车子前面挂着的那个人头饰物一直露着狰狞的笑……

当镜头转向第二部分的时候,我们无从得知比特被审判长评价为“我听过的最好的反对死刑的辩护”,锡克站在被告席上,一脸无辜,而比特一脸沮丧。我们知道了,影片前半部分就是锡克的犯罪事实的陈述。而此时他已经不可避免地会迎来了又一个杀人的过程,只不过这次被杀的是他。比特的同情和懊悔丝毫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改变第二次杀人的事实,哪怕他知道了锡克选择死亡的理由,哪怕他选择不离开死囚的会客室。我们知道了锡克手中照片中的女孩子是她唯一的妹妹小玛丽,而正是因为锡克和他的朋友喝醉了酒,才导致他朋友开着拖拉机碾死了她。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在前面,“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锡克不会离开家乡,他不会四处游荡,他不会去杀人,当然他也不会被杀。可是一切的一切就是这样,人生除了相互之间的交叉,对于个人的生命历程而言,更是电影后段的直线性陈述。你永远无法企图翻阅生活的前个篇章进行修改,《蝙蝠效应》毕竟还只是人一种幻想而已。

而比特的焦虑和同情始终不能解决杀人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和即将发生的事实,他还是需要面对。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有个很好的搭档,就是律师皮耶谢维兹,我们也许会从比特身上看到这个律师的影子,可是导演很清楚也很明白地表明自己的立场:电影只是为了陈述,而思考永远是观众自己的,我是冷静的客观的真实的再现;这一影象的表达是不涉及情感的,即使你说我是冷酷的。

电影中被杀的两个人有谁该死吗?牧师既然能够让自己的手给锡克亲吻,那上帝更会接纳马里美善良的灵魂,可是杀人的事情还是就这样发生了。这个世界没有人是该死的,该被杀的,只是因为人背后的事实和生命轨迹的无意交错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而已。我们企求每个生命的健康安全,可是绿色滤镜下表现的才是现实,不容质疑,还会发生!

4、“我们生活在真实中!”

tati

旅居丹麦,深度影迷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