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坚持个人表达的作者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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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金熊奖最佳电影《蜂蜜》(Bal)剧照|©️PR/Berlinale
木卫二:★★★★☆
相比近些年的柏林金熊片,《蜂蜜》显得很特别,它没有主题先行的故作讨巧,更没有掺杂政治文化等热门议题,电影节的精神主旨回到了诗意美学的传统路线上。正因如此,《蜂蜜》带有闷和缓慢等天然特征也就不稀奇了。这是一部散发着作者气质的个人式电影,它甚至不是孤立存在的。《蜂蜜》与《鸡蛋》(Egg)、《牛奶》(Milk)组成了约瑟夫三部曲(Yusuf Trilogy),前两部作品的困惑反而要在《蜂蜜》中寻求答案,片中母亲准备早餐时也出现了这三样东西,算是呼应。电影时间横跨了约瑟夫的童年、青年和中年,时光倒流,好似一个惊人而漫长的闪回。而如果没有金熊奖的肯定,卡普拉诺格鲁的野心恐怕要继续被尘封。这种野心不需要时代的映照,观众得跟作者一道静心思虑,与主人公的命运共呼吸,一路同行。

可能由于小男孩的灵性和精彩表现,许多人把《蜂蜜》跟伊朗儿童电影混在了一起,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蜂蜜》既不靠近阿巴斯也不穿“小鞋子”。首先影片并不苛求写实,它是写景描物抒情怀,故事简单,对白精简,彻底执行了用画面说事的原则,留下予人想象的自由空间。其次影片纠结的是一些内心阴影,而不是一些可以说清道明的东西。小男孩在课堂上口吃,回到家里父亲缺席,都是常见的成长之痛。借助梦境与神秘主义,《蜂蜜》把不可言说的秘密埋藏了在森林里,就好比结尾处,小男孩在幽暗里睡去,与大树共同呼吸,跟周围万物形同一体。

在我看来,《蜂蜜》与阿彼察邦和河濑直美的森林情结和东方情调近似一路,一小半接近于杰兰(Ceylan)的《小镇》(The Small Town)——只是没有了那么多个人情感,生怕别人看不出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小男孩的主观视角和个人世界也过于强大,他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知道,有所预感和灵验。无论在家里、路途上或者教室里,父亲的离去、母亲的哀伤,电影都一再强调小男孩的观察与观看。有过肩拍,镜头与视线一致;有透过玻璃瓶的俯拍,小男孩渴望奖励和赞美。若算上几组梦和主动对话,《蜂蜜》有半数以上篇幅是在描述小男孩的心理体验。《蜂蜜》还放入了圣训、诗歌与古经,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隐喻互照,父子关系的解读方式有点接近于俄罗斯的《回归》(The Return)。

然而对《蜂蜜》的这套路数,影迷不见得陌生,异议者手中也有沉溺或苍白的大棒,毕竟个人式的情感表达向来无法取悦多数人。遭人质疑的长镜头,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像开场的长镜头把画外空间都用上了,后面马上接了一个巧妙的树上机位,充满悬念,相当吸引人。与此同时,《蜂蜜》的镜头也没有那么呆板,影片以摄影见长。拍摄穿越森林树木的阳光时,光线就好似在流动一般。片中有好几处取光和焦点的处理,都证明了导演不是偷懒的一类人。顶多,他只是有一点点偏执,要把一个人的东西拍尽,说完。

(原文发表在【南方都市报】)

木卫二

专栏作家,影评人。《南方都市报》、《城市画报》等媒体供稿。华语电影传媒大奖评委,华语青年影像论坛选片人。参与编著《华语电影》系列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