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法国导演文森特·帕兰德和剧本原创、伊朗漫画家玛嘉·莎塔琵,凭《我在伊朗长大》获得法国戛纳评委会大奖,受到了欧洲影坛的关注。时隔四年,本届威尼斯电影节两人再次联手,带来一部充满荒诞、魔幻主义的作品《梅子鸡之味》,这也是莎塔琵的第一部真人电影。这次,两人更加随心所欲,也更加成熟自信。
《我在伊朗长大》首次亮相时,完全让人难以相信是两人合作的处女作(文森特在此之前也只有一部长篇作品),黑白简约的线条和光影直触人心,叙事充满力量。因为是动画电影,这种驾轻就熟也许来自两人漫画家出身,本身镜头感就相对成熟,更因为是沙塔琵亲身经历改编,叙事可信、情感细腻。是当之无愧的佳作。
《梅子鸡之味》原想可能不如动画电影那般让两人驾驭轻松,谁知文森特和沙塔琵用天才的想象力,把一部真人电影拍得同样无拘无束、天马行空。《梅子鸡》的故事发生在1958年的德黑兰,纳塞尔·阿里·汉是伊朗最富盛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却因他的妻子摔坏了他心爱的小提琴而生出莫名的绝望,谁也不知道那把小提琴对于他的意义,那是他全部的艺术灵感、生活希望所在,失去了它,纳塞尔决定用死亡祭奠……
电影剧本同样改编于沙塔琵的漫画作品,是来自玛嘉的伯父、伊朗著名小提琴家的真实故事。很多导演愿意改编自己或周围人的亲身经历,但是往往善于发掘却不擅表达,表达似是而非的后果就是观众并不能买账,沦为自我意识过强的自娱自乐。文森特和玛嘉在《梅子鸡》里,能清晰表达他们对生死、爱情和艺术的思辨实属不易,因为这个话题向来晦涩,且见仁见智。两人在此基础上,还能让影片呈现出轻松状态,就更为难得。
全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魔幻主义手法。首先是纳塞尔决定自杀后,幻想各种死亡方式让人忍俊不禁,当他最终选择了绝食的方式后,八天的死亡过程更是将魔幻主义表现手段发挥到了极致。对于纳塞尔人生的回顾和预想,导演动用了动画、美式肥皂剧、剧场效果等等手段,巧妙展现了纳塞尔的家庭背景、童年经历、艺术生涯和情感矛盾,一步步为我们揭示纳赛尔之所以选择死亡的不可抗拒原因。最妙的是每个段落有细微呼应却不繁赘,比如死亡进行第二天,在纳塞尔童年回忆中出现的“母亲”形象,第五天以临终状态再一次出现,现实中跨度几十年,母亲对纳塞尔有些不近人情的严厉态度依然,更深层的母爱却是渐渐被挖掘,情感上这种连贯性和渐进性表现的相当有想法。
八天的死亡过程中,导演依次对“俄狄浦斯情结”“性欲望”“人格身份扮演”“艺术和灵感”“亲情”“爱情”“死亡”进行了表达。其中艺术灵感和情爱的关系表达的非常好——要说明的是,对这些抽象的、哲学的概念体现的“好”,并不是指正确与否,而是导演观点鲜明、有想法并会表达,认不认可不重要,反正是行而上的东西。对于灵感这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导演竟大胆的将它设计成“呼吸”,于导师就是可以信手拈来的实体“气”,于纳塞尔就是一手抓两手空的不得要领,那丝微妙真是应了中文里的“抓住灵感”。相反算是瑕疵的一笔,是影片中“烟”的反复出现,“烟”的形态指代“灵魂”并不是什么新鲜概念,虽然《梅子鸡》里烟雾的形态很唯美,但难免做作,尤其是第五天段落中,“母亲”那样清楚地说出“烟是生命的灵魂”,就更显刻意。
影片一直以死神(死亡天使)的第三人称叙述,在第七天,死神才现了真身。这是笔者见过的最可爱的死神造型,简直是从化妆舞会过来的萌少年。黝黑的脸一张嘴一口小白牙,瞬时让死亡变得不那么可怕与难以接受。顺便说一下,死神讲述故事那一段的剪影动画做的尤其好。另外值得称赞的就是演员表演。饰演纳塞尔的是法国最著名的明星之一,马提厄·阿马立克。他得过凯撒影帝、戛纳最佳导演,看过《潜水钟与蝴蝶》的观众一定对他的无声表演印象深刻。在《梅子鸡》中,马提厄将现实生活中纳塞尔带有黑色的深刻的绝望,和在想象中明快亮丽的性格色彩转换的自然可信,这种见离式表演很考验演员功力。
影片中文森特和莎塔琵充分的运用了他们的绘画特长,各种风格的二维动画、剪纸动画穿插其中。若在别的影片中一定显得不伦不类,却恰恰符合本片的魔幻主义风格。有人会认为风格不够协调、有杂乱无章之嫌,笔者恰恰以为,主线(现实线)在色调、镜头上保持了高度的统一,穿插段落的无序感则能更好的体现生命丰富而多变的色彩。而因为主人公是小提琴家,提琴和音乐也是寓意的重要载体。死亡前八天段落看似凌乱的编织搭配,恰如音乐旋律般灵动,将叙事手段用演奏的方式体现,主调低沉、和弦明快,主导动机清晰明确。最终完成了一部爱情、艺术与死亡的协奏曲。
【网易娱乐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