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应该是怎样的?这其实是一个永远都给不出的答案,好电影的标准亦从来不止一个。即使是一部我们常说的命题作文,从怎样的角度切题也能多少看出导演的感知力创造力几何。电影节有时候很像公司看简历,如果一个导演年近五十了履历表上还没几笔,没几笔也就算了还都是些电视电影的编剧,之前更是只拍过一部纪录片一部故事片且远在八九年以前,好歹也是从La Fémis这种牛校出来了吧,活到现在一辈子也没得过奖。要不是今年柏林赏识,Frédéric Videau的电影梦应该比艾德•伍德还要苦涩,因为它完全陨落在生活里。
就算是入围了,Videau的境况目前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部《孑然》吧,不看都知道不就是玩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么。那位奥地利的娜塔莎•坎普希Natascha Kampusch,连中国观众都对她的故事耳熟能详。人家娜塔莎自传出了主持人也当了,拍个这么老套的故事还玩不出什么花样,倒不如去追《犯罪心理》,一集一个变态;何况Videau又不是曼多萨,就算是有戛纳大奖黄袍加身,老套的故事面前曼多萨也唯有忍不住直播个重口味的分娩下点猛料。
因此,即使它是一部精细、节制、凝练生活的作品,《孑然》的价值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个词全世界人民都喜欢用,似乎因为它多音节就能把所有人质问题都一干二净地包括进去。记者会上本片女主角,巴斯可•波尼茨的女儿Agathe Bonitzer,拒绝了这个名词的套用,“没有同情,Gaëlle(角色名)的选择更多是一种分析”。
解除既有印象的蒙蔽,才能体会到《孑然》情节设置上的合情合理。Gaëlle在十岁被绑架后便与世隔绝,她的冰雪聪明正因如此才保存得精致完好;终年面对喜怒无常的大灰狼Vincent,Gaëlle迈向自由的每一步都只能凭自己的选择。随着年岁过去的,并不能说是双方角力的强弱变化,而是时间自然显示出它的力量;就算两人身处黑色童话般的森林秘境中,也无法阻止时间流水般的侵蚀,永无乡的崩塌。
《孑然》全片没有暴力色情,不止满足不了观众的猎奇胃口,甚至展现出导演对自己电影无可救药的洁癖。《再见皇后》在本片面前谈油画,世界都笑了。这种清洁感也体现在本片放弃了每一个可以煽情的机会,放弃了“坚强的孩子”这一传统主题前用惯了的对孩子们性格的渲染。“坚强的孩子”另一个常见手法,即是对现实生活的控诉。在这点,《孑然》也谈不上控诉,只是相当克制地提供立场。导演Videau在岁月中走来,用积蕴告诉意气风发的年轻后辈,静谧的似水年华才是电影最伟大的力量。
Videau的洁癖确实是非常严重,以致结尾为了引出定格的画面而没能编出个好桥段。配乐方面采用的大量轻电子乐我很欣赏,有二十一世纪电影的风范。孑然这个译名由我经手,是对法语À moi seule的直译。岁月的大道理,其中一条就是人生免不了孤单。有些孩子可能面临它的时间来得太早,他们能保护自己的方法就只有保持自己的本心。《孑然》并不是一个“我们都寂寞”的故事,他们每个人,只是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