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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风声鹤唳》导演本特·菲利格夫


为了迁就迈克·李口味而在很大程度上调整了自己选片方向的本届柏林电影节,到了竞赛倒数第二天,终于看到了直接关注现时地区冲突,展现人道主义情怀的影片,令在一众俗套家庭片中腻味到不行的观众顿觉耳目一新。这部匈牙利电影《风声鹤唳》(Csak a szél)改编自匈牙利境内08到09年,针对境内罗马尼亚人的16起来复枪灭门惨案这一系列真实事件,复刻了一个受害者家庭在惨遭灭门之前四面楚歌的生活状态,再次展现了真切现实题材对观众迎面而来的情感冲击。

据导演本特·菲利格夫(Bence Fliegauf,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Bence的名字)自白,他本人幼时最好的小伙伴就是罗马利亚人(匈牙利称其为吉普赛人),但之后有次被一个罗马利亚同龄人欺负之后便多年不想再与罗马利亚人接触。直至过去两年,菲利格夫为了这部电影重新认识了一批罗马利亚朋友,但他们随后发现它不是在电视台播出便大为失望,他们多么希望能通过在普罗大众的平台上发声以改变一点自己的悲惨境遇。“种族主义在罗马尼亚人自己身上也悄然蔓延开来,但更多的是他们日益加深的自我憎恶。在我看来,罗马尼亚人凋敝绝望的生活状态也是这个国家目前境况的一个侧面。”

记者:这似乎是你第一次使用现实的社会事件来做电影?

本特·菲利格夫:表面上,这的确是我第一部社会题材的电影。我的第二部长片《迷幻天堂》(Dealer, 2004)同样也用了不少社会素材,但其现实手法并没有《风声鹤唳》这么强烈,没达到社会题材影片应有的对现实批判的力度。我了解社会题材这个领域,但的确这才是我第一部真正竭力去做的社会电影。不得不说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很可能下一部影片我将继续聚焦社会现实。

记者:今年竞赛片中如此之多的青少年形象,在你的影片中孩子们的特别之处是?

本特·菲利格夫:没错我是有意图地使用青少年这个形象,青少年不受世俗的条条框框所约束,他们叛逆又保有童真,是社会阴霾下最好的一面镜子。即使是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也并没有沮丧,而是非常勇敢、理性地对危险做出警觉的反应;在无望现实的反差之下,这帮孩子的处境便更显残酷。

记者:既然本片是基于真实事件,当初有没有想过拍成纪录片的形式?

本特·菲利格夫:做成故事片有它的优点,比如可以来到柏林;再比如说现在的观众想要了解社会真实,通常他们通过读新闻报道就可以做到,我认为这是一种解决方式,对现实以艺术加工再现,使观众更加强烈地感受到受害者所忍受的心理折磨。说句实话,《风声鹤唳》本来是一部电视电影,我自己其实很讨厌看电视,就是因为在匈牙利几乎没有电视电影,所以我想做这样的一部片子填补这个空白。拍摄本片我用的是手提式摄影机,预算也就是一部电视电影的水平,当然我并不介意现在本片是在大荧幕跟观众见面,但对我来说,这就是一部电视电影。我希望通过呈现这样的主题,能开启一点种族间对话的机会。

记者:本片的大量情节都是母子三人的日常生活,是否是有意识地表现他们的普通?

本特·菲利格夫:我一直非常好奇罗马尼亚人真正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比如在田野、树林中穿行来往,在房间里独自点上根烟然后不发一语。这些常见的生活场景我们平时很难看到另一个社区的罗马尼亚人是怎样做的,就像非洲人我们总是一厢情愿认定他们群居的社区结构跟我们肯定不一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有独自发呆的生活瞬间。

记者:你认为这种针对异族人的灭门惨案是某种形式的新纳粹吗?

本特·菲利格夫:种族迫害并没有什么“新”的。同一群体加入了一些外来者,这是种人类的本能产生一些警觉、不信任的情绪,但是这种排他性不能因为它是本能就放弃去克服它的努力。就像我们生活在城市之中,因为生活空间狭小压力又大很容易压抑、焦虑,尽管我们可以吃药或者麻醉来缓解焦虑,但焦虑的产生是一种生理上的,我们必须自己克服它,让自己明白孤独并不是世界末日。我绕这么一大圈就是想说这种对外来者的不安感觉也是一样,需要我们用心解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百花齐放的花园,但偶尔也会长出罂粟污染泥土,种族主义就是这样的毒草;如果我们对毒草不加以处理,在部分人的心中蔓延开来,就选择对无辜的罗马尼亚人扣下扳机,而我处理它的方式就是做出这样的一部电影。

记者:你自己觉得《风声鹤唳》是一部典型柏林口味的影片吗?

本特·菲利格夫:我不知道耶,这其实真的有点困扰我。我真的不是很希望柏林是因为偏好政治元素才选我的这部片参与主竞赛,我自己也很少解读柏林电影节选片的政治意向。我希望主题这种事更多是主观附加的,比如今年一部片子里有长颈鹿,另一部也有,第三部又有,于是今年的主题就定为长颈鹿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你说的也对,我觉得这片子确实适合拿到柏林来放。

记者:可是今年要说主题好像是家庭片,你懂的,评审团主席是迈克·李……

本特·菲利格夫:我觉得有他在,我的片子肯定不乐观。他也是拍现实题材的但是风格和我完全不一样,我也做过几次评审,很清楚做导演的最不喜欢同种擅长的题材处理手法还和自己完全不同了。他很有才,我喜欢他,但是听说他也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吧。莱丝利·曼维尔(Lesley Manville)和Peter Wight都是刚跟他拍完《又一年》再跟我拍《子宫》的,然后莱丝利跟我说迈克·李的创作团队其实都很恨他,因为他的剧本事实上都是创作团队写的,迈克·李一句不用写,把角色名字一改署名的时候就成了他自己的了。不过,奖项无所谓了,你们看了才是最重要的。

记者:我看到今年你还有另一部在柏林放映的作品,是在贝拉·塔尔制片策划的,11位匈牙利导演的短片集《匈牙利2011》(Magyarország 2011, 2012)之中。有趣的是,我看到不少地方有人给你冠上贝拉·塔尔接班人的称号。

本特·菲利格夫:我跟贝拉·塔尔说起过,我接受采访时经常有机会提到他,这很有趣。我一般很听贝拉的话,像《匈牙利2011》他打电话叫我拍我就去了,虽然他告诉我没报酬,但是你知道,对贝拉还是都点头比较好。《匈牙利2011》的创作中贝拉要求我们完全自由,随心所欲,我们试过向他先说说我们的构思,他完全不肯听,他说他只想看到我们自由挥洒的成品。这部短片是在《风声鹤唳》之后拍的,当时我手上还有很多为《风声鹤唳》准备而未使用的素材,于是便把它作为一种情绪上的延续。对我来讲,贝拉·塔尔是天才的电影画家,擅长电影的视觉探索和营造史诗般的氛围,而我就是一讲故事狂。我非常荣幸能有人能拿我跟他相提并论,我感到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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