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nes 2012】专访娄烨：中国电影审查制度终会被取消

娄烨解禁还是去年9月的事情，不到一年的时间，新作《浮城谜事》安静地浮出水面。随后，它出现在第65届戛纳电影节的入围名单里，为“一种关注”单元开幕首映的那天，德彪西大厅里几乎座无虚位，戛纳欢迎他并不意外，影片开头的龙标才让人诧异：娄烨真的回来了。

片头一条字幕显示，《浮城谜事》取材自一则天涯社区的帖子，所谓“谜”，是一宗命案包裹了两个家庭令人咋舌的伦理奇情。这是娄烨过去影片里没有过的悬念丛生，也直接地触到当下社会上流行的关键词，但娄烨说：他关心的不是“小三”，也不多想该不该更容易取悦观众一点，“我只是试着去做一部能够在中国上映的电影。”过去那些更私人化的细节少了，情节与人的社会属性勾连，“社会性的现实已经完全侵入我们每个人的私人生活。你已经很难做一部纯粹私人性质的电影了，虽然我很想这样做。”

从私人化到社会性：我关心的不是小三那点儿事

故事的原型是天涯的一个帖子。为什么它让你们有拍成电影的欲望？

娄烨：我不上论坛那种地方，这个帖子是梅峰他们在网上找故事的时候发现的，然后拿给我看。原来还找了其他几个故事，最后定了这个。她呈现了日常生活的惊心动魄。

谋杀在帖子里出现过吗？除了谋杀，影片里也充满了各种其他的暴力，通过性，家庭，人际关系表现的、乃至无法用法律约束的社会暴力，它对你的吸引力是什么？

娄烨：帖子里的谋杀有发生过在主人公想象里，电影把它实现了。它很重要，它恰恰从另一个角度呈现了这个日常生活是我们共同构成的，暴力其实无处不在，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之下，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也选择遗忘。

爱情是你作品里不变的题目，尽管“我爱你”这句台词在影片里反复出现，但它本身似乎已不具备这个字眼原本的意义？因为他们的选择更像是为保护自己而不是成全爱的对象。

娄烨：我们生活在有太多的谎言里，我爱你也成为我们谎言生活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就像用来作片尾曲的沼泽《惊惶》的歌词，爱能超越但我们已经怀疑。

这个男人不断地出轨、伤害不同的女人，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是可恨的，但秦昊这个演员本身有种无辜感，你需要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为男人，你对他的作为是否有对错的评价？

娄烨：生活很难评判对错，因为它已经发生，男人的行为也是，这个男人努力生活在一个给他带来压力的现实里面，尽量平衡着各种关系，利益，小心谨慎，尽量让一切和谐，和气，然而这是一个谎言构成的现实，很难维系；而最重要的是，这个现实也是他造成的，他也是造成这个现实的同谋。就象那个女孩子“蚊子”的死，所有人都是同谋一样。

为什么要把小三的死拍得那么感性？那种美感和前后的写实感区别很大。

娄烨：我觉得所有人物都很感性，只是现实慢慢扭曲了他们的人性。影片那个警察说了一句话，“你们那些小三、小四的事情我一点都没兴趣”，其实这也是我的心里话，这部作品要说的不是小三那点事情。

再谈过审：电影审查委员会最终会被改变

相较过去，这部电影的情节更强，节奏也更快，是故事本身使然，还是你想拍一部更“好看”、“容易看”的电影？

娄烨：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试着去做一部能够在中国上映的电影。

这次过审时间顺利吗？有哪些重要的修改？

娄烨：比较顺利。修改的部分，主要是考虑国内没有分级制的情况下减弱一些暴力和性爱的强度，做爱的戏份时间短一点，我已经尽力做了，另外片尾字幕可能会加上“几个星期以后，永照和桑琪接受了警方的调查。”（没有被要求加上被捕的戏份？）没有，那样就太傻了。永照最后形同行尸走肉，这么继续下去他甚至也许会自杀，这就是生活对他的选择做出的最严厉的惩罚。所谓的希望坏人收到惩罚的老问题，实际上是一个伪命题，现实从来不是好人坏人的游戏。即是所有电影的结尾坏人都被绳之以法，也改变不了我们都清楚的现实。

你过去作品里人的关系和社会勾连得不是很密切，感情相对更私密，但这部片子涉及到家庭伦理有更强的现实性，只是巧合吗？

娄烨：不是巧合，这说明今天，社会性的现实已经完全侵入我们每个人的私人生活。你已经很难做一部纯粹私人性质的电影了，虽然我很想这样做。

性的描写在影片里还是挺多的，审查对这些片段有怎样的修改要求？是否只要不裸露，其实性的描写在审查里有更大的宽容度，就像不直接表现砍头的杀戮？

娄烨：电影是一个综合感受传递，很难用一些标准来衡量，比如衣服脱到哪里才是裸露，多少血才是暴力。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电影审查体制从技术操作上讲已经完全无法工作，这就是电影审查制度终会被取消的原因之一，因为从技术上讲，它即不能象分级制那样，通过影片分级来保护未成年观众，又不能满足成年观众的电影需求，同时破坏了宪法赋予的保护的电影作者的创作自由。所以电影审查委员会最终会被改变，不是由政府，而是由电影行业协会来接手这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