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IFF 2013】《突袭》影评:亚洲动作片的“常规”与“出格”

美国学者大卫-波德维尔当年形容香港片的那句名言“尽是过火,全是癫狂”完全可以直接拿来形容这部美国和印度尼西亚的合拍动作片《突袭》(The Raid:Redemption)。全片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戏用来打杀,它的卖点非常鲜明,就是印尼风格的武术打斗和本土动作明星。

商业片往往有它的主打卖点和主流受众群体,这两者是息息相关、形影不离的。而实现其商业价值最大化的策略就是尽可能放大这个主打卖点:爱写对白的导演会让角色不停地说话,而动作片导演就是让人物从头打到尾。《突袭》的故事极其简单,三个字:警捉匪。匪强悍,警死伤无数,最后最强的那个警成功完成任务。至于匪中有个人是警的兄弟,警中有个官是坏人,已经是俗套到家的设计,但这些都无伤大雅,它的卖点只是打,打得好看,杀得凌厉,观众就满意。

用一个,最多两个细节来把主要人物性格中最突出的一点交代出来,这是通俗商业片普遍采用的手法,其好处是简洁、高效,弊端是显得人物较为单面、单薄,但后者往往并不是主创最为关心的问题。本片亦是如此,比如对男一号特警拉玛是用不停闪回的即将临盆的妻子画面,以示其不折不挠,杀出生天的心理动机。匪首的出场是他面部表情地连续枪杀四人,以此表现其冷血与残酷。动作片有其类型的特殊性,杀人本身并不指代“非正义”,但匪首杀的这四个人均是被手脚捆缚,其目的是把匪首行径定性为非道德,从而使警方的行动具有正义性和认同感。而坏警官在甫进入大楼后即射杀一少年,要知道,在主流商业片中,是不会让一个正面角色去杀害未成年人的,这一细节设置已经提前暗示他是“好人”中的坏人这一定位。可见,在人物刻画上导演虽花费笔墨不多,但简单而不简陋,它体现了创作者对商业类型叙事规范的一种娴熟掌握。

故事全部发展在一幢破陋的住宅楼中,从底层一直打到高层,导演自言其创作深受约翰-卡朋特《血溅十三号警署》的影响,但我感觉它更接近电子游戏的“闯关”概念。不同房间里不断涌出匪徒杀向警察,你根本记不住他们的面容,他们更无所谓有自己的个性和差异性,他们的动作逻辑很接近乔治-A-罗梅罗《活死人黎明》中的僵尸,存在价值就是作为正方的对手,开打,分出胜负,这就更是“游戏”的精髓所在了。

导演加雷斯-埃文斯(Gareth Evans)出生于威尔士,他和昆汀一样是个十足的功夫片拥趸。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动作片无疑给了他极大的创作源泉,本片中不难看出张彻的邵氏武侠片和吴宇森的英雄片的影子,但又非邯郸学步。影片的血腥程度比张彻片中的盘肠大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场面设计和动作呈现上则要“现代”的多,更舞蹈化,更具观赏性。吴宇森影片中的英雄气质和兄弟情义在本片中亦有渲染,但它不同于吴宇森的是浪漫、写意(多以升格镜头表现)的一面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高度写实的残酷杀戮。此种“同中求异”的特色还不止于此,在动作片中,人数上的多寡往往意味着道德上的优劣,正面人物以寡敌众的设置屡屡被用来展现其英雄本色与孤胆气质,回想下好莱坞经典西部片《正午》你就不难理解此点。但在本片中,导演让反派打手“疯狗”成了以寡敌众的那个人,先是他不用枪而选择徒手搏击,然后还把拉玛的弟弟释放,以一敌二。这个超越常规的处理让人意外,但也大大提升了动作戏的紧张感与刺激性。

稍显遗憾的是,不知是否受制作资金的掣肘,影片对楼层这一密闭空间的使用,层次不够丰富,差异性较弱,这自然影响到空间中打斗动作的出奇和出新。在这点上,本片远不及香港电影黄金年代的那些动作片,诸如成龙的《警察故事》这些影片就非常注重选择不同的空间(如窄巷、公车、高楼等),围绕空间特性和地理环境做文章,使人物、动作和环境高度融为一体。

对于喜欢《杀破狼》、《拳霸》这些影片的亚洲和美国影迷来说,这部影片既能满足他们对这一特定类型固有的期待视野,又能在传统延续中传递出一些新的意思,上映后即获较大反响,乃至衍为一个话题便不足为奇了。

【编辑:张宇婷】

叶航

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学系讲师,影评人,华语电影传媒大奖、华语电影优质大奖内地评委。已参撰《电影+2005》、《后窗看电影》、《香港制造》、《意大利电影十面体》等8本电影书籍,文章散见《南方都市报》、《电影艺术》、《看电影》、《电影世界、《Cosmopolitan大都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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