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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克斯,气息不振的年代 他卷土重来

【导语】

在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作为法国影展的开幕电影,影迷们从去年的戛纳影展就开始翘首期盼的《神圣车行》终于得以在影院和公众见面了,在上海的三场放映全部爆满,临时又加映了一场。上周末,《神圣车行》从上海辗转到北京,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的放映几乎在一小时内售空了全部座位。在观众席上,我们甚至可以看到第六代导演娄烨和王小帅的面孔。

掐指算来,距离拍摄上一部长片《Pola X》(1999),这位法国电影诗人已经整整沉寂了十三年,除了零星的短片之外,深居简出的他在整个电影世界里几经变成了一个“谜”。和多年前的离去一样,卡拉克斯这一次的卷土重来在法国几乎已经变为了一次电影事件,无疑像是为了这个世界电影气息不振的年代打了一剂强心针。

非常有幸,这次可以得到独家面访的机会,在影城附近的酒店咖啡馆里,我们比预期的40分钟还要多聊了1小时。他抽了好几根烟。另外,虽然已经做了三个整版,但是大概只包含了我们谈话的一半内容,不久我会再写一篇。:)

以下是刊登在2013年6月28日东方早报文化版的专题链接。
http://www.dfdaily.com/html/150/2013/6/28/1022067.shtml (上)
http://www.dfdaily.com/html/150/2013/6/28/1022066.shtml (下)

【卡拉克斯:我们需要行动!需要生活的“体验”】

在许多次和媒体以及影迷的交流中,不断地有人问卡拉克斯:《神圣车行》里的主角奥斯卡先生是不是来自于你的名字,是不是你本人的化身?带着墨镜的卡拉克斯沉默片刻,然后说了句“No”,就再没有再给出其他的解释。

这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回答。显而易见的,奥斯卡(Oscar)来自于“Leos Carax”的文字游戏,把字母重新排列组合后得到了“Oscar Alex——意即“亚历克斯的奥斯卡奖”,人们难免会联系到他不久前在美国曾经发表的关于“外语片”的言论——他认为电影本身即是一门语言,而讽刺了以国籍为分类标准的“外语片奖”。但另一方面,Leos Carax又确实不是卡拉克斯的本名。追根溯源,这位法国导演于1960年11月22日出生于苏雷斯尼,是杜邦•德•内穆尔家的后裔(Dupont de Nemours)被取名亚历克斯•克里斯多夫•杜邦。亚利克斯这个名字倒是成为他日后几部长片里的男主角。父亲是一名法国科学记者,母亲是一位美国电影评论家,有趣的是,她母亲供职的《纽约先锋论坛报》曾经出现在戈达尔的新浪潮经典之作《筋疲力尽》里(女主角珍·茜宝在街头上叫卖《纽约先锋论坛报》),而手册派的代表戈达尔又是迷上电影后的卡拉克斯一度疯狂崇拜的偶像。1979年,不到二十岁的卡拉克斯以莱奥斯•卡拉克斯为名为《电影手册》做了一个关于戈达尔电影《各自逃生》的图片报道,在其中的一些文字里又看到了他和戈达尔以及电影之间的关系:“去观看戈达尔的拍摄,我们感觉站在一个工厂的入口,一条生产线即将启动;实际上,我们却是处在另一条链条的最后一个环节上,一条不可能再重新装配(戈达尔的思想和方式)的链条。我们寻求答案,但是我们只找到了问题的开头。我们寻找密钥、钥匙孔,但是门却是关闭的,我们在黑暗之中,找不到有用的东西,四处碰壁。回到巴黎,我们逐渐适应了黑暗,照片带来了一丝光亮。一种手电筒的光亮,在彩色显 示屏中投射出了一部电影。”(引自法国影评人Mandelbaum的文章)

以上大致可以看成是导演卡拉克斯在抵达银幕前的一段人生旅程,这其中已经隐约可见他与日后的电影世界千丝万缕的关系,包括人们热衷探究的他在电影里的身份问题。出生高知家庭的年轻的亚历克斯·杜邦先生,取名卡拉克斯的影评人,成为电影人的卡拉克斯,以及卡拉克斯电影脚本里的亚历克斯、由他的御用男主角德尼·拉旺扮演的亚历克斯、以及最近一部《神圣车行》里他本人、德尼·拉旺扮演的亚历克斯和德尼·拉旺扮演的多重角色的同时出现——这种类似盗梦空间的多重身份,好像埃舍尔的“矛盾空间”,在现实中充满了悖论、幻觉和双重意义,但是在电影的世界里,我们却看到这些意义重叠的可能性。难怪他自己无法明了地回答喜爱刨根问底的媒体们的追问,或许卡拉克斯本人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十九岁那年写下的“在黑暗中寻找密钥”的画面会成为34年之后,年过半百的他在遭遇了一次次产业重创,蛰伏了十几年后回归大银幕的第一部长片的开场景象。从《新桥恋人》开始到《宝拉X》,由于拍摄预算与最终的票房口碑总是难以达成令人满意的平衡,甚至《新桥恋人》一度让数位制片人破产而让卡拉克斯成为法国电影界“不受欢迎”的人,动辄(被动)地消失于银幕十年之久。而关于重新回归后的这第一个“真人亮相”,他这样对记者解释:“那个画面被许多人做了不同的阐释,其实它只是源于我的一个梦境。”——可见,在卡拉克斯苦涩的电影编年史里,尽管多年的合作伙伴,爱人都因为无常的命运而先他而去,但关于电影的梦,从年轻时便从未离开过他。

和许多导演比起来,卡拉克斯是一个“低产”又“寡言”的作者,在长达三十年的导演生涯里只有五部长片。当年他毅然离开了孕育“新浪潮”的“手册”之后五年,接连带来了两部浪漫、疯狂、吊诡,却着实把正处于瓶颈时期的法国电影狠狠往前推了一大步的作品:《男孩遇见女孩》(1984年)、《坏血》(1986)。当人们开始推崇他为“后新浪潮”的代表人物、法国电影的“灵光”时,正如卡拉克斯在电影世界里一如既往的坚持“无国籍”、“无门派”,他拒绝做任何一代人的“代表”。他说:“当你和人群在一起的时候你想孤独,拍电影是我保持孤独的一个方法。”但这位年轻的导演自己也没有想到,对于电影圈的体验会像坐过山车般刺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另一个“戈达尔”时,他却在第三部长片《新桥恋人》之后因为资金问题差点被法国电影抛弃。

卡拉克斯一直把电影比喻成一座美丽的岛屿,最初,他和这座岛屿之间往来自由,但自从《新桥恋人》开始,他的“美丽岛”变成了“孤岛”甚至一度沦落成了“荒岛”,再也难以踏足。人们问起是什么促成了《神圣车行》的完成,他第一个回答便是:“长久无法拍摄而带来的‘狂怒’。” ——但是,即便偏执如他,也不得不学会妥协。

这位曾经在艺术上骄傲任性的“电影的孩子”开始学着接受投资人“不要太贵”、“不要太复杂”的条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另外一种任性呢,当他有了女儿之后,开始把拍摄的电影放给女儿看,如果再有人质疑他的“晦涩难懂”,他便回击道:为什么孩子都能看懂,成年人却不能呢?2008年,卡拉克斯参与拍摄的一部《东京狂想曲》里,他远离法国,以极快的速度构思和拍摄了一个四十分钟的短片《梅德》,“梅德”先生也出现在了《神圣车行》的一个“任务”里。(记者注:梅德Merde在法文中即“屎”的意思)。他创造的梅德先生由御用男演员德尼·拉旺表演,面相丑陋,总是穿着绿色西装(卡拉克斯最喜欢的颜色),撕咬着花朵,没事就从地下水道爬出来,在现代文明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像个恐怖分子一样打击社会的秩序。据说卡拉克斯不满十岁的女儿并不觉得这个人物恐怖。卡拉克斯说:如果你看不明白,要么说明你已经失去了纯真和想象力,要么说明你愚蠢。

但重拍电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其中对于卡拉克斯来说最大的代价便是“放弃了胶片而改用了数码。”。而这一代价无疑又加深了《神圣车行》这部电影本身的讽刺意味。卡拉克斯说:“我对于电影的热情,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与胶片在摄影机里的马达里过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奇怪的是,《神圣车行》是一部庆祝‘发动机’和‘行动’的电影,但又不是摄影机拍摄的。” 卡拉克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固执地认为数码摄影机不是摄影机,只是计算机。这或许可以成为他不认为“车行”如影评人所说的那样是“关于电影”的另一注脚。他说: “Motor的含义一是指发动机,其次,是指在过去一部电影开拍前,导演会先喊motor,胶片在摄影机中“转”,然后是camera。”他对着记者一边解释,一边情不自禁地摇起了手臂。这样难得的兴奋同样出现在当代美术馆《神圣车行》映后对影迷开放的提问环节中。那一天,面对影迷的各种奇怪问题,卡拉克斯虽然已经给予了比记者们更大限度的耐心,但对于多数的回答,他仍然保持不动神色,惜字如金的惯例风格。直到在一个关于“发动机”的问题后,他同样张开了一只手臂,对着面前这些处在数码时代的年轻人绘声绘色地模仿当年庞大摄影机的运行轨迹。在他坐着的昏暗的角落里,他举起的手臂又遮住了一小部分灯光,形成了一片阴影。他继而动容地说:“那个有着庞大发动机的电影时代,沉重的摄像机的运动庄严有力,好像上帝。”

回到《神圣车行》,既然卡拉克斯说它并不是一部深奥的“电影(史)”的电影,也不是关于演员。那么它究竟是关于什么呢?观众很难从导演那边得到一个直接而完整的回答。因为从第一部片子开始,他即选择在电影完成之后“三缄其口”,拒绝影片宣传,不但缺席各种新闻发布会,也极少接受记者的访问。他说:“电影一旦拍完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在这个流行对着自己作品大讲特讲的消费时代,暌违许久的《神圣车行》上映之后,他甚至在法国本土只接受了两个电邮访问。

我们只能从他围绕电影的各种对话中旁敲侧击,得出一些蛛丝马迹。他在法国时对媒体说:“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故事吗?没有,它讲述的是一段生活。那么它是一段生活中的故事?也不是,而是关于生活着的体验。”——“体验/经历”(experiences)也是他在接受早报专访时频繁提及的词。他说:“生命力最可贵的部分都来自于体验。而在数码时代,这些体验全部被数字化了。”这下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让剧中的德尼·拉旺在那辆即将被淘汰的加长轿车里不知疲倦地扮演一个又一个角色。和我们最初误解的这是导演指控电影对演员的“剥削”不同,卡拉克斯把它作为对于已经消失的各种真实生活经历的挽歌,他探讨了在未来的虚拟现实中,一种关于现实体验的可能性,以及相应的徒劳感。他通过电影呼喊着:“我们需要行动啊,需要感受身体的移动!这是我们关于现实的责任。”

在采访结束后,当记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愿意这次接受面对面的访问呢?他的回答也和“experience”有关:“我知道你曾经去巴黎旅游时寻访过我,但很抱歉,当时我正在经历一场旅行。”记者问:“所以这次访问可以看成是延续一次旅行体验的意外‘任务’吗?”

躲在墨镜后的卡拉克斯腼腆地笑了。

沈祎

原《东方早报》文化记者,影评人,同时活跃在诗歌、摄影以及艺术策展等领域。电影《少女哪吒》联合制片人、艺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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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重拍电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a href="http://www.bestwatchreplicas.co.uk/omega">omega replica watches</a> 其中对于卡拉克斯来说最大的代价便是“放弃了胶片而改用了数码。”。而这一代价无疑又加深了《神圣车行》这部电影本身的讽刺意味。卡拉克斯说:“我对于电影的热情,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与胶片在摄影机里的马达里过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 "沉重的摄像机的运动庄严有力,好像上帝"----------- 应该是“摄影机”,不是“摄像机”?

  • 卡拉克斯说:“我对于电影的热情,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与胶片在摄影机里的马达里过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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