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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时代嬗变 深爱依旧


《王的盛宴》是中国第六代导演陆川的第四部作品,该片在年尾贺岁档上映时可谓历尽挫折,首日就遭遇「水军」的疯狂打压——在内地着名电影评分网站豆瓣上,一天内冲进九千个新註册的帐号给片子打「差评」。上映不出两日,许多平面媒体也铺天盖地谈论起《王的盛宴》如何「脑残」,乃至导演人品如何不济。

电影的好与坏,交给时间来验证。而在这里,我们只想讨论陆川这个人。

这个最近在内地被攻击得最多的导演,实际上只是个深爱电影的人,对他来说,生活就是电影、电影……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王的盛宴》是一个挫折,但挫折并非惨败,对陆川来说,挫折反而能带来思考与自省。

之所以会有《王的盛宴》,最初是因为一家公司想找陆川拍《鸿门宴》,但在反覆读了不少历史资料后,陆川发现自己更有兴趣的是刘邦这个人的一生,而不单是「鸿门宴」那顿饭。刘邦的人生轨迹——从一个草根,到贵为一代君王后陷入的内心恐惧,这个人物的一生,因为被《史记》记载,竟变成后世君王两千多年来所效仿的模版,几乎像是一个成功的EMBA商业案例。

陆川认为,刘邦解决权力竞争所用的方式,其实深入到很多中国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中。「中国人嘴上讲理、讲孔子,但真正处理意见之争时,双方意见相左,内心燃烧的东西不是想建立更高的标准,而是想征服对方。」在他看来,这是件很可怕的事,今时今日的利益夥伴、上市公司、创业团队,处处可见项羽、刘邦、韩信等角色。「好像两千年都没变过,所以我想拍出这种规律,拍出这个源头。」

中国人处理问题的规律

对於近20年来中国生产的大多数历史电影,陆川不敢苟同。他认为可以戏说编篡,但总有些历史片应该以影像和视觉重新建构过去的时代,及那时代中人们的风貌,「可这20年来,我所看到的片子里,除《荆轲刺秦王》之外,再没有人试图去做这种事,我觉得很遗憾。」因而《王的盛宴》绝不是简简单单拍一个「鸿门宴」、拍一场刺杀,而是经过大量考证、推理,复原历史场景,甚至找出历史说了哪些谎。「御史司质问史官那场戏,就是排练中,我们发现《史记》对历史的纪录,在逻辑上构不成完整的链条。」

《王的盛宴》的整个拍摄过程,陆川本人其实很像片中的刘烨——手持一把剑在森林中走。「大家都在找答案,但解决历史问题很难,因为找不到真相。」

所有好电影都有政治性,《教父》、《现代启示录》,以至《阿凡达》等西方例子都是如此,但陆川想做的是总结中国人从古人那里继承下来的「规律」,他认为这规律同样在影响人们当下的日常生活。「微博上如果发生意见之争,你会感觉只要手里有枪,大家就能冲过去杀人。头上信奉的是精神,内心、血液里信奉的却是丛林法则。」就像电影后期发行中发生的风波与挫折。

逾越底限的恶意打压

《王的盛宴》在上映首日,内地的舆论就出於商业竞争的原因被完全控制住。据第三方公司的调查显示,内地着名电影评分网站「豆瓣」,一天内新增了九千个新註册帐号的「水军」为片子打「差评」,而在「时光网」上,原本该片在多伦多放映五场时,留学生打出的平均分是8.8,但放映首日就直接被刷新成3分。其后各种批判该片为「脑残电影」的平面报道登陆各大媒体,某受僱的「水军」团队更因分赃不均,公佈出该团队与某公司签订的「评价《王的盛宴》的合约」,合约里明码标价,写明该使用怎样的词句「抹黑」该片。
於是陆川选择了站出来,《王的盛宴》成为中国电影史上首部公开承认因为迫不得已,要僱人反击打压、进行「口碑维护」的电影。

电影发行的战役做到这种地步,诚然让人震惊,但对陆川来说,既然已知道这种恶性伎俩,「那选择把事情公佈出来也好,这样会让大家明白,中国电影的营销方式已经逾越底限,不可以这么做。」

陆川说:「已经过去了,当时的确很生气,电影营销可以各说各的、自夸自擂,但僱『网络水军』抹黑别人的作品,左右视听,基本已和经济犯罪没有区别。」更让他愤怒的,则是这些留下负面评价的人大多没有去探讨电影本身。

嬗变中的调整与反思

之前的12年,陆川拍了四部电影,12年12个生肖,就像一场轮回。

他说:「这些年来,我没有太关注外界的变化,但到这次《王的盛宴》拍完,才发现就像戏里张良所说,时代真的变了。」12年前陆川进入这个行业时,满怀理想,认为自己肩负很大的责任,要用电影唤醒一些很崇高的东西。也正如过去的几代电影人一样,他对胶片怀有深厚的信仰。

但12年过去,一直低头做事的他,蓦然抬头,才发现整个电影产业已改朝换代,这种变化的表象性标志是胶片已不复存在——柯达公司破产了,胶片电影成为历史。

而很多和陆川同代或是上一代的中国导演则已开始沉默,或者不再是电影业界的主流声音。在这样的巨大嬗变之下,陆川认为:「是要作出调整与反思了,不是时代错了,时代就是往前走,它没有对错,但是怎么能在这个时代,做出影响更多人的电影,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王的盛宴》令他明白,自己需要作出方方面面的调整,叙事方式、创作态度、制作的规划管理,以至题材选择,或许唯一他不愿也不舍调整的,只是自己对电影的信仰。

「说起来可能有点虚,但这个东西不能没有,不能把电影纯粹当活来干。」纯商业的成功诚然让人激动,但陆川指出:「在商业世界里依然有些大师在追求精神,像《铁达尼号》、像《阿凡达》、像《少年Pi的奇幻漂流》,所以那可能会是我下一个阶段努力的目标。」

入行12年,四部电影,陆川用了一种完全「陆川」的方式走进这个行业,没有考虑市场、没有考虑观众,误打误撞前三部电影成功了,而第四部《王的盛宴》则遭遇商业上的挫折。
但他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个特别好的事情。「如果我现在60岁了,可能就麻烦了,但我还是年轻的,这么挫折一下是好事。而且也没有输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片子还能收回八九千万,我觉得OK了。」同时,他也在网上读到了几千条的「正评」微博。「你会知道,还是有很多人相信你,『网络水军』的攻击停止时,中肯的意见也开始出来。」很可惜当时内地院线的排片已只剩下四分之一,但不管怎么样,陆川仍背负着许多和他一样爱电影的人的信任。

影人的诚挚责任
陆川表示,下一部电影,他要为这次看不懂《王的盛宴》的人去拍。「我觉得去做一个让他们能看懂的电影,是不丢脸的事情,我这次没有这么去做,可能因为这次也只能这么做。」从《可可西里》到《南京,南京》,他从未设想过真的会有让人「看不懂」的电影。「但现在我真的发现这个时代变了,《王的盛宴》让我更了解这个时代,更了解中国的当下。」
时代的滚滚红尘,碾过电影产业的前世今生,这并非陆川一个人能够对抗改变的,但他知道,去讲一个好看的故事,是他可以做到的。「可能这次是艺术青年的『范儿』氾滥了,我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个职业导演,在一个市场里做事,没有注意到在面对大众时,要用大众听得懂的语言去说话。」

这是陆川对《王的盛宴》最诚恳的检讨,也是他身为电影人,将在未来承担起的另一份诚挚责任。

【原载于香港文匯報】

贾选凝

北京电影学院毕业,香港中文大学传播硕士。现为香港媒体从业者,专栏文字散见于《亚洲周刊》、《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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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个最近在内地被攻击得最多的导演,实际上只是个深爱电影的人,对他来说,生活就是电影、电影……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王的盛宴》是一个挫折,但挫折并非惨败,对陆川来说,挫折反而能带来思考与自省。
    之所以会有《王的盛宴》,最初是因为一家公司想找陆川拍《鸿门宴》,但在反覆读了不少历史资料后,陆川发现自己更有兴趣的是刘邦这个人的一生,而不单是「鸿门宴」那顿饭。刘邦的人生轨迹——从一个草根,到贵为一代君王后陷入的内心恐惧,这个人物的一生,因为被《史记》记载,竟变成后世君王两千多年来所效仿的模版,几乎像是一个成功的EMBA商业案例。

  • 《王的盛宴》让我更了解这个时代,更了解中国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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