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和平手册》剧照)
翻译:杨峰 Seikayo
所谓“观察电影”是纪录片制作的一种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在拍摄前不准备脚本，只是通过摄录及编辑眼前的现实，详细具体地观察，以此过程中的各种发现为基础制作纪录片。完成的影片基本上不会使用旁白、说明性的字幕和背景音乐。所以这不仅仅是一种方法，同时也可称之为一种表现形式。《完全选举手册》、《完全精神手册》、《完全和平手册》等我的作品，全部都是根据“观察电影”这种方法和形式所完成的。
虽说如此，但这也并不是由我开创的。
“观察电影”的源头，起于1960年代在美国风行的，被称为“直接电影”的纪录片运动。这一运动极力推崇不使用旁白等力量，将拍摄到的画面和现实生活中的声音全都直接呈现的一种手法。
那么要如何对“观察”进行再定义呢？
首先我发现观察有着双重意义：
第一，作者（我）的观察。尽量排除先入为主的观念，虚心坦诚地观察眼前的世界，将观察到的一切构筑成一部电影；
第二，观众的观察。以观众为主体，各自对电影中的一切进行观察、感受、解读，作品也就拥有了多重意义。
因此，我有意识地使用了以下几种具体的方法：
1.不进行任何有关于被拍摄对象和题材的调查；
2.原则上来说，不进行任何关于被拍摄对象和拍摄内容的事前沟通（除了约定时间和场所）；
3.不写脚本。在拍摄前和拍摄中，都不设定作品的主题和结局。全凭直觉地拍摄，不追求统一和谐；
4.为了提高机动性，能够随机应变，原则上由我一个人拍摄，录音也由我自己进行；
5.对于一些可能不需要的镜头，也尽可能长时间的拍摄，各种场面都需拍摄；
6.拍摄不是要“多面浅显”而是要“精准深入”。不能为了表现出“我进行了多角度的采访”而进行表面的采访；
7.剪辑时也不能预先设定主题。要多次观察拍摄到的画面素材，选择自己认为有意思的场面，逐场剪辑成镜头。镜头基本足够后，把这些镜头像拼图一样变换顺序，进行添加删减，慢慢疏通一部作品的脉络。在这过程中，一些乍看没有关系的镜头之间，也会显现一些有机的关系，慢慢就会发现自己的视点和主题。发现以后，为了让主题更加鲜明，必须提高剪辑的精准度。同时，为了提高影片本身的可看性，调整剪辑的节奏和戏剧性的构成；
8..原则上不使用旁白，说明性的字幕和音乐。这可能会阻碍观众的观察能动性。而且可能会缩小对影像理解的范围，让画面的意义变得单一平坦；
9..为了让观众能够充分观察影像和声音，一个镜头尽量剪辑地长一些，留些空白。着重于让观众有临场感，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10.制作费基本由本公司出。拿人手软，不接受一切带条件的投资。不会对作品内容进行干涉的资助可以接受。
“观察电影”作为一部作品，肯定会包含制作者的一些人为因素。说到底，“想要做一部作品”这种意愿本身也就是一种人为因素，以此意愿为基础，进行拍摄这也是一种人为因素。所以，有些人会评价我说“想田的作品里没有人为因素”，这根据“人为因素”的定义来说，可以说并非完全正确。
但是，“观察电影”中发挥的人为因素，和普通意义上的人为因素有所不同。那应该被称为“无为之为”。也就是说，这种人为是一种高度的作为，尽可能地消除作者的“想这样拍，想那样做”的作为，尽力制作出一部优秀的作品。
“观察电影”是一种装置。这种装置把作者的体验（以《完全精神手册》为例的话，就是作者在冈山精神科诊所中，所遇到的各种人的体验）拍成影像，再度构筑，让观众能跟着一起体验。当然，这种体验要如何解释，如何感受，全部交由观众。
“观察电影”是用影像来表现的体验记录，当然是一种主观的产物。所有的观察行为都是以观察主体为前提的。
说到底，作者为何要拍摄呢？这是一种极为主观的选择。接下来，什么时候拍？在哪里拍？从哪里开始拍？用什么角度开始拍？用什么角度结束拍摄？在此期间，摄影机要如何移动？作者要介入被写体的世界么？还是不介入呢？这些全都是主观判断的结果。
在剪辑房里的工作也是十分主观的。例如，《完全选举手册》就是把60小时的影像素材剪辑成2个小时。也就是说要舍弃58小时。舍弃哪些？留下哪些？还有怎样排序？要带音乐么？还是不带音乐？如果要带音乐，那要带怎样的音乐？旁白呢？字幕呢？混音呢？作者必须进行无限的主观选择，才能最终完成一部作品。
但是要说“观察电影是主观的”的话，常常会被误解成“观察电影是由作者的先入为主的观念肆意制作的电影”，并非如此。就像我之前写的，“观察电影”并不是先设定好主题和“自己想说的话”，然后将这些设定付诸于影像，而是通过拍摄和剪辑，细心观察眼前的现实，倾听事实才最重要。这种将主观观察所得到的发现和惊喜，制作成作品的才是“观察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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