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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纪念罗宾• 伍德:影响深远的影评人(作者:David Walsh)

来源:http://www.wsws.org/en/articles/2009/12/wood-d21.html
(原文发表于2009年12月21日,原题为Film critic Robin Wood dies at 78, 译文题目为编者按)
译者:沈天怡
校对:James

英国出生的影评人罗宾•伍德,(2009年)12月18日在多伦多这个他上世纪70年代开始居住的城市逝世,享年78岁。

伍德是20世纪60和70年代最严肃的影评人之一。他在多伦多的约克大学教授了十多年的电影研究课程,直到在90年代初退休。他还与CineAction电影杂志合作了20多年。他著有关于霍华德•霍克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英格玛•伯格曼以及阿瑟•佩恩等人的作品,这些作品影响了并且还在继续影响众多的影评人、学生和年轻人。

伍德在剑桥大学念书时受到了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李维斯和其他一些人的影响。他是一个有分量的知识分子。他不属于那一代评论家。那一代评论家认为在为一种同时也是大众娱乐的艺术形式撰写评论时,就不需要做深入的研究,也不需要审视作品与各种社会发展进程之间的关系,总的来说,不需要深入研究其主题。

伍德关于好莱坞最多才多艺之一但又一直被人们低估的导演——霍克斯(Hawks)的著作,一直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这本书对许多人来说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在2001年这本书的再版简介中,伍德提到此书在他所有早期的作品中是最不需要“资历认证和/或者向谁致歉的”。

1981年,伍德在同一本书的简介里声称霍克斯“其实并不是一个现代艺术家.…”他是旧时代的幸存者,他的作品从没有不自然的毛病。一个像霍克斯这样的艺术家只能生存在一个强大和生机勃勃的传统里,而他作品的毛病和局限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些塑造了他的传统”。伍德称霍克斯是个一流的“公共艺术家”(communal artist)。

伍德和伊恩•卡梅隆在1968年合著的关于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的著作也非常出色。它显示伍德并未受到其名声所累以及他去除矫揉造作的决心。

正如理查德•菲利普(Richard Phillips)在1994年世界社会主义者网站( World Socialist Web Site)上指出的那样,卡梅隆和伍德欣赏安东尼奥尼的艺术技巧,但是也敏锐地指出了他作品中一个潜在的问题——安东尼奥尼的失败主义者态度。

“依照伍德的说法,”菲利普继续说道,“安东尼奥尼在风格上的专注演变成了一种规避更加复杂的美学和社会问题的途径” 伍德说艺术的其中一个功能就是让它的受众在某种程度上更富生机——不一定是欢乐的…但一定是警醒的、机敏的和充满活力的。而安东尼奥尼的电影整个导向看起来似乎偏离到完全相反的方向了,以至于它们变成了一剂令人抑郁而又唯美的迷幻剂。

“安东尼奥尼电影中的艺术效果”,伍德接着说道,“让这些电影变成了幻灭的知识分子们沉溺于自我的媒介。甚至里面的颓废也令人十分惬意,因为没什么积极的力量在反抗这种颓废,同时它又被表现得十分美好。面对一个错综复杂充斥着疑惑和焦虑的时代,可以通过许多的方式来寻求心灵庇护:安东尼奥尼选择在绝望中寻求自我满足,这是种尤为微妙和难以察觉的方式,因为这给人以始终毫不妥协地面对一切的印象。

这是伍德一个非常精辟的观察,在他的作品里还有许多类似的的研究,都是很值得细读探究的。

2000年9月份乔安妮•劳里埃和我在伍德多伦多的公寓里见过他一面。我们聊了好几个小时,对话发表在世界社会主义者网站上。伍德非常亲切和蔼,充满各种想法,有时锋芒毕露,但态度总是公正的。我们在政治上不同的观点非常明确地显现出来。伍德属于左倾学者的一方,他们坚持投身于社会改革,对资本主义深恶痛绝,认为绝不可能依靠任何社会内在动力来推翻现存的社会秩序。

在20世纪70年代,伍德大幅度地转向左派阵营,同时伴随他个人生活上的调整,他还迁居到了另一个国家。这次立场的变化似乎主要是指同性恋和女权主义之类的“激进政治”。尽管在政治上伍德足够精明没有认同斯大林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同一性(在他的《重访希区柯克》再版序言中,他号召大家对托洛茨基(Trotsky)的特别关注,并称其为早期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最先进的改革论者),但是20世纪工人阶级运动的政治问题对他来说已无法改变。当然,实际上并不是只有伍德一个人面临这样的情况。

我们在2000年多伦多电影节采访的介绍中提过,“伍德在中年走向左派思想。就如在采访中将要指出的那样,过去几十年的政治上的纷争似乎是伍德心上的一块石头。他表达了对社会主义原则复兴的希冀,同时我们了解到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世界性的改革。但是随即他又表示自己也知道这样一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从距这个采访的两年半前的1997年3月伍德为《性政治和电影叙事》(Sexual Politics and Narrative Film)撰写的引言里似乎可以概括出他的想法。他解释到他那是的人生任务就是一心一意地投身性别政治。

伍德提到他“一直保有对人类的信念,相信人类巨大的潜力以及进化和学习的能力;进而对人类的未来怀有信念。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去坚持这份信仰却变得越来越困难。”

他继续说道:“这残酷的看似无法避免的资本主义发展‘高级’阶段,正在社会的各个层面破坏积极面对生活的一切可能,在毁灭这个星球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毁灭生命本身。”伍德还说,当小心翼翼地抵挡着那极富诱惑的虚幻期待的之时,我们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放弃。总会有这样一个最后的慰藉,一个人的自尊,放弃就代表失去它。

这些议论中的病态悲观情绪,前面说过,不只是他才有,也不是客观条件(苏联解体和传统劳工在压迫下的运动,尤其是经济全球化)让他产生了这种想法,不过这些想法有它们的后果。我想这对伍德来说意味着在之前的各种作品里找寻“无意识的”颠覆和破坏越来越少,许多作品不能满足这种要求,于是就大力要求新作品的出现(例如格雷格•阿拉基[Gregg Araki]的《玩尽末世纪》[The Doom Generation],1995),就仿佛是在奋力拽着最后一根无力的救命稻草。

不论他工作中的困难是什么,不管怎样,伍德至始至终都保有做人的正直之心以及对艺术的严肃态度。他不是那种会屈服于体制从而换取轻松又赚钱的职位,或者名声、地位、金钱的人。他甚至都没跟这些沾过边。他著作会不断流传并且启蒙新一代的年轻人,他们将幸运地在更好的历史条件下思考和行动。

这是发表于2000年10月的访谈。

David Walsh:我一直很好奇你对这个电影节的感受还有对电影节的一般看法。
Robin Wood:如果我是电影节的主办人,我应该会更加精挑细选。我看了好些电影,我觉得他们并不值得出现在电影节上。

RW:私底下来说的话,有哪些电影呢?
DW:我可以公开地说,我看的第一部电影——《迷情漩涡》(Maelström),丹尼斯•维伦纽(Denis Villeneuve)导演,我觉得这部电影肤浅又廉价,我不知道一个电影节到底应该有多少部电影。

有两部电影我印象非常深刻,《巴黎浮世绘》(迈克尔•哈内克)《一一》(杨德昌),电影中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一种形式上的,结构上的试验;另一个则是非常传统的,集中于角色们的行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角色是如何发展的,他们发现了什么。我本人非常欣赏迈克尔•哈内克。

DW:你觉得多伦多电影节的角色已经转变了吗?
RW:我觉得它变得越来越像她原本一直扮演的角色。我在电影节开始两年后来到这(23年前),所以我并不知道它是如何发起的。但是确实这个电影节的规模变得非常大,并且由于那些赞助商们,它变得更具资本主义的性质。所有的这些人和公司都投钱给它。我真是非常讨厌这些东西,我说过了,你可以看得出来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因为通过它他们可以赚得更多的钱。我会更加倾向于那种比较正派的电影节,无需去理会那些东西。

DW:你觉得这个导致了一些审美或艺术上的后果吗?
RW:我还没想过这一方面。他们没有出现在我脑海里过,你觉得呢?

DW: 我只在电影节那待过7年,它就只是这样规模变得越来越大。我想知道这些不同的理念和做事方式还能共存多久。也许他们并不能!这简直很难去相信未来他们不会要付出一些代价。
RW: 我很遗憾他们不再做类似恐怖电影回顾那样的项目了,比如像Richard Lippe和我在1978年做的“ 美国夜惊魂”(The American Nightmare)。在电影节上有一部叫做《美国夜惊魂》的电影,从这个片子的目录上可以看出它的灵感来源于我们的回顾。看到它的目录前我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没有人问我们是不是他们借用了我们的题目, 没有人问我们他们是不是可以使用这些资料。我没有看过这部电影。

DW:那现在你在为哪个机构纪录电影节呢?
RW:我在为CineAction 杂志工作。事实上我正在编辑下下期的期刊。下一期刚刚过了截止日期。我这一本要到1月份才会出。它会包括电影节的介绍。有五个成员会一起帮忙,如同以往那样。我不知道我会写些什么。这主要取决于我是否能再次看到那些电影。我觉得只看一遍电影然后就去写它是非常困难的。

几年前我从约克大学退休。我是“名誉退休教授”。实际上我在一月份会教一门课,一个关于加拿大电影的研究生课程。

DW:总的来说,你觉得加拿大电影怎么样?
RW:有点令人遗憾,不过还是有一些加拿大电影让我觉得挺有价值的。我宁愿花一些时间去尽可能地看那些加拿大电影,看看是否也许比我多所知道有更多的好电影。或者说去解答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一些更好的加拿大电影呢?其中一个原因也许在于加拿大资金运转的方式。因为我知道我最喜爱的加拿大导演——William McGillivray的状况 我一直都认为Life Classes是至今我看过的最佳的加拿大电影,它真的是一部很棒的电影,一个大师之作。William McGillivray要拍摄另一部片子,我知道那跟这部的水平有一定差距,但还是很强烈有力,非常创新的。他花了4年的时间去筹集资金来开拍另一部电影。他已经有了剧本,并且给我读过,我觉得是非常出色的。但是William McGillivray还是没有拿到任何资金。没有一个资金机构愿意融资。我很想看看那些公司投资的电影,看看他们到底支持哪种电影还有这其中的原因。

DW:政府的机构吗?
RW: 某种程度上吧。比如Telefilm Canada一个很大的投资机构。各种各样政府管辖的机构。

DW:你对当下的商业电影行业怎么看?
RW: 就只有那些最明显的几点,恐怕我没有什么新颖原创的想法要说了。我觉得这个行业让人非常的失望。我讨厌那种由特效主导的电影。我已经不再去看如今那些动作片了。我还是很喜爱动作片的,我喜欢让人热血沸腾的片子。但是我不觉的当下的这种电影让人激动。这些电影非常无趣。一般都是前半小时介绍角色们的时候比较有意思,这之后就只剩下爆炸、爆炸、更多的大爆炸,身体被撕裂,角色从最高处掉下来。我觉得这些又吵闹又无聊。

去年年底关于好莱坞电影再次兴起的说法带来了好一阵的骚动,可能指的是这些挺聪明的电影——《木兰花》(Magnolia)《美国丽人》,对于这些电影,恐怕我一开始一点也不能认同。即使是有过一段复苏,这复苏也已经过去了。我非常不喜欢《美国丽人》, 不过我觉得《木兰花》还是可以看的,挺有趣的。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电影中我最喜欢的是他的处女座《赌城纵横》(1996),我觉得这是一部很棒的小制作的电影,不仅情节紧凑,演员们精湛的表演也以非常出色的方式呈现出来,剧本写得也很好。我觉得这实在太棒了,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么一部电影,之后又有了《不羁夜》和《木兰花》……

DW: 那那些我们称之为美国独立电影的呢?
RW:这块似乎也激发了人们很大的热情。我记得早期圣丹斯电影节,那里的电影是多么的令人兴奋。我特别喜欢像格雷格•阿拉基和理查德•林克莱特他们那样的作品。阿拉基似乎是已经每况愈下了,我不是很喜欢《三人同床》(1999)。林克莱的作品则还是挺有趣的,但是我希望他能够不再尝试拍大制作的好莱坞电影。他属于独立制作这个领域的。我喜欢《爱在黎明破晓前》(1995),《牛顿小子》(1998)还过去,但不算特别好。

我特别喜欢《哈姆雷特》中的伊桑•霍克,我觉得他表演非常出色,他是银幕上最出挑的哈姆雷特。比劳伦斯•奥利弗当然还有肯尼思•布拉纳都好多了。他没有奥利弗的做作也完全没有布拉纳的那种不自然。布拉纳给人的感觉一直就像在说“为了让你们明白这个台词,我要准备露出一个表情。这个非常重要,注意我的表情。”

我觉得女演员们在布拉纳版本的《哈姆雷特》表现是非常出色的。 包括朱莉•克里斯蒂和凯特•温丝莱特,还有德里克•雅各比。但是,一旦看到布拉纳,就会有一种可笑的感觉。“看这儿,我邀请到了杰拉尔•德帕迪约,说了大概两句台词,这难道不令人惊叹吗?为了我,在我的电影里。看看这些我请到的影星们。”我觉得查尔登•海斯顿扮演的“戏中的国王”(Player King)是非常精彩的,但是他的表演被导演插入约翰•吉尔古德和朱莉•克里斯蒂穿着古罗马宽袍四处乱跑的片段干扰了。我认为要向观众解释这一段是怎么回事。电影开头本可以是双胞胎兄弟穿着罗马宽袍出场,完全不必是约翰•吉尔古德和朱莉•克里斯蒂。就如之前说过的“看,我都找来了谁在我的电影里”又是这种感觉。我其实比较乐意看查尔登•海斯顿说台词。我对这部电影真的有很混杂的感觉。

DW:我也有这种混杂的感觉。但是我相信布拉纳是真的觉得莎士比亚也可以成为大众流行,他想要把他的作品展现给大众受众。
RW: 我不清楚,我越来越不确定了,我以前是这样想的…

DW:有哪些当代的电影人是你特别欣赏的?
RW: 恐怕我的答案是非常主流的。比较突出的——来自台湾的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还有李安。但不是对他最近的这部电影《卧虎藏龙》,我觉得令人特别失望,然后还有来自伊朗的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在电影节上我看了两部很棒的伊朗电影。巴曼•法玛纳拉导演的《樟树味,茉莉香》。被迫害多年,这个导演拍了一部关于他自己曾过着怎样糟糕的生活的电影。这些情节本有可能会变得悲伤而自怨自艾,但是在电影里你完全看不到这些。我也特别喜欢贾法•帕纳西执导的《生命的圆圈》。还有另一部伊朗电影,《女人三部曲》(导演:莫森•玛克玛尔巴夫)。一部迷人的影片,非常让人意想不到,那个小女孩,尤其出乎人意料,特别有魅力。而且这份迷人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并不是那种天真无邪的迷人。

我喜欢很多冰岛的导演。我欣赏弗里德里克•索尔•弗里德里克松 《自然之子》 我喜欢来自挪威的汉斯•皮特•莫郎的电影,《阿伯丁的最后之旅》。他拍的《开氏零度》(1996)也是一部很不错的电影。在某种程度上,这部是聪明版的《稻草狗》。还有一些其他不错元素在里面。

有一个让我看不够的导演——来自丹麦的托马斯•温特伯格。我觉得《家宴》(1998)令人惊叹,我非常喜爱。这部电影我看了好几次,是一部不同寻常的电影。我采访过这个导演,他给我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已经两年了,而他还没有出新的作品。对于拉斯•冯•提尔,我还没有理解透。我还是搞不清楚我对《破浪》(1996)的感受。在某种程度上这部电影令人惊叹,但是我不觉得我喜欢这个关于作出牺牲的女人的主题。这些关于离奇的宗教信仰的内容和不可思议的故事,我都不知道要怎样去看待他们。

DW: 你怎么看待特伦斯•戴维斯?
RW: 我喜欢他早期的电影。我没有看过《欢乐之家》。

DW: 我非常喜欢那部电影。我觉得它比马丁•斯科塞斯的《纯真年代》(1993)好多了。
RW: 噢我爱那部电影。

DW: 那关于欧洲导演呢?
RW: 迈克尔•哈内克。我要做好多功课。真的有太多电影还没看过。

Joanne Laurier:你怎么评价贝特朗•塔维涅的电影?
RW: 我很喜欢他的作品。我觉得他的电影没有在这边展映是非常遗憾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电影确实都发行了。包括柯南上尉(1996)、《手到擒来》(1995)、《乡愁老爸》(1990)和《巴黎警察》(1992),非常深刻地体现了人性。我们为CineAction杂志采访了他。我想在《乡村星期天》(1984)后他的电影已经没有大规模发行过了,这真的很令人奇怪。我还喜欢克劳德•夏布洛尔。《冷酷祭典》(1995)是一部尤其出色的电影。在很久以前我就不太关注埃里克•侯麦了,我才刚刚开始重新关注他。我特别喜欢《秋天的故事》(1999)。现在我想把他近几年的电影都看完。你无法关注所有的事情。我在很久以前就不再研究让-吕克•戈达尔了。

DW: 戈达尔在很久以前也脱离了他自己。我在这个电影节看到的大部分法国电影我都不太喜欢。我就得那些电影冷酷又缺乏人情味,还很自命不凡,就像是按照食谱拍摄的。他们具备所有正确的原料,恰当的感染力,但没有实在的情感和严肃的思考。
RW: 我只看过一部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电影。我忘记它叫什么名字了。非常不错的。

DW: 关于你以前写过的哪些电影人,你还是一直保持着相同的看法,抑或是重新评估这些想法,还是在某些方面上你已经改观了?
RW: 无疑是希区柯克。我写过好多关于他的文章。霍华德•霍克斯则没有,我对他的感觉没有太多的变化。尽管《赤胆屠龙》好像成了我个人最喜欢的电影。自从我得出了整个世界的状况是令人绝望的,没有人会去阻止那些可怕的事情,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维护自己的自尊,如果那个人可以做得到的话。我不知道有什么会能够阻止全球资本主义的袭来,我多希望我是错的。

DW: 我觉得你是错了。
RW: 世界革命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是我不觉得这可以实现。

DW: 这是我们的看法, 我不认同你的悲观主义,但也许我们可以暂且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

JL: 你怎么看待希区柯克…
RW: 我在60年代完成了自己关于希区柯克的第一本书。那时我只是一个30岁的小屁孩。后来我做了一些修订,就是80年代的那本《重访希区柯克》。

DW: 你可以概述一下你新的认识吗?
RW: 我觉得对任何关于希区柯克的著作都十分重要的是60年代晚期和70年代早期激进的女权主义者的作品。一开始,他们攻击希区柯克,因为他电影中那些女性角色受到的迫害,然后又想办法弥补……尽管在电影中那些女性不断地受到折磨,恐吓以及被杀害,女性却总是最引起共鸣令人同情的角色,也是希区柯克内心深处最同情的角色。整个事情都反过来了,这些电影变成关于男性的压抑,而不是女性的威吓。我觉得希区柯克最好的电影一直都让我很着迷,因为很明显电影呈现的就是他自己的想法,他非常明白男性想要主导、驾驭、控制的欲望,同时也十分同情女性的地位。不断地在这些状况中挣扎,希区柯克的电影是这两种立场的战场。

DW: 关于霍克斯,你说..
RW: 我不觉得我对霍克斯的看法有根本性的改变。和从前一样,我一直都很喜爱他的电影。我会对其中一些电影重新评估。我不像以前那样那么喜欢《红河》(1948)。我想我比以前更加喜欢《绅士爱美人》(1953),这是一部非常杰出的电影。

霍克斯从未得过什么奖,不过《烽火弥天》(1952)是第一部关于一个白人最后和一个印度女人在一起并且活着的故事。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因为霍克斯以一种非常平常和理所当然的方式来处理影片。他从来不说他要做一个重大的陈述或是一个对种族歧视的抗议。完全没有类似这样的东西存在。电影极其的自然。

DW: 你对教书有什么感想吗?
RW: 感想在变化。一些学生觉得他们自己经验足够丰富并且博学多知,无需再去了解过去的电影。他们比较了解现在的电影。我给他们放了一部《一封陌生女子的来信》(马克斯•奥菲尔斯导演,1948),然后他们说“这是一部很糟糕的电影,因为我们现在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影片只不过是讲述了一个女人把她自己变成受害者的故事。拍一部像这样的电影真的太可怕了。”没有对电影的社会分析。女性的地位,男性的地位,还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完全没有这样想法。他们觉得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当然,我们不是女权主义者。我们不需要是,我们已经被解放了。”

首先,他们大部分的人都满意于世界的现状,我无法明白这一点。他们看的电影是好莱坞的动作片。当然不是所有的学生,但是我知道有很多。课堂结束后,会有同学过来问你“我们会要看很多黑白电影吗?我不看黑白电影的。”

JL: 我们写了篇关于《泰坦尼克号》的文章,收到的邮件量非常惊人。我们尝试去弄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被这部电影所吸引。
RW: 这是一部非常传统的电影。抛开所有的壮观场面,你看到的就是一个简单的3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

JL: 太简单了,一个很普通的电影。
DW: 肯定有一些时候你吸引到了学生们。
RW: 恐怕只是少数。

DW: 《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有没有在一些人中引起共鸣?
RW: 有的。

DW: 特伦斯•戴维斯在讲《欢乐之家》的时候偶然提到了它。
RW: 真的吗?

DW: 先暂时转到社会现状这边来,你观察到这个城市有什么改变吗?我觉得它真的非常冷酷。
RW:我看到情况在一天天恶化。

DW: 关于社会两极化..
RW: 在英国的撒切尔,美国的里根和布什时期,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阻止这个进程。

JL: 克林顿时期这个进程变得更快了。
RW: 一直就是这样,富人变得更加富有,穷人变得更加穷了。有更加多的流浪者,乞讨者在街上。令人遗憾的是安大略省的人们不管什么他们都情愿去听信。现在的保守党们很明确地在效仿美国和撒切尔。我们现在的总理承诺减税,我减免的税只够我去买一品脱的英国啤酒。我在街上施舍的钱比以前多得多。我知道这不会有什么帮助,但是我心里能好受一些。他们大量地减少教育和医疗服务,医院都被关闭了。有数不清的关于由于急救车被六个不同的急救中心拒绝最后导致病人过世的故事。急救车开过好几个省只为了找到一个可以接收这个慢性病病人的地方。妇女中心的资金也被撤走了,强奸危机中心也一样。还有妇女收容所。

这是一个完全靠人民支撑,却被富人控制为富人服务的政府(译注:原文为by the people, of the rich and for the rich,模仿林肯名言)。人民被控制管辖,被富人们掌管着,为了富人服务。对亿万富翁来说,减税会产生一些影响。公司也会受益。

现在加拿大有一个新政党,联盟党,有一个具备超凡魅力的领导者,戴国卫。他非常的英俊并且有着充沛的能量和动力。雷厉风行。他反对堕胎,反对同性恋,并且有着非常深厚的福音派教会背景,他一直在大量地宣传这个宗教。他想要复兴宗教,道德观…

DW: 约瑟夫•利伯曼最近一直在没完没了地说这些问题。
RW:我完全不了解利伯曼。而当我看到报纸的标题,第一个犹太人竞选伙伴,我就想“太棒了”。然后我意识到他是个犹太教正统派的人,并且背着他那些宗教包袱跟着他。太可怕了。

DW: 我喜欢你对德国电影人莱妮•里芬斯塔尔的评价。我已经厌倦了听那些人说她以及她的电影多么的迷人。
RW:不幸的是她被人来拿与谢尔盖•爱森斯坦作比较,因为她都使用大量的剪辑。没有人问那些剪辑用来做什么,为了什么。

DW: 你提到安大略省的人们都听信了保守党派。但事实是,随着它的右倾政策,新民主党对保守党们打开了大门。人们要怎么做?有三个腐败的,毫无信誉的政党。到处都充满了深深的不满,传统意义上对政党们的忠诚从未如此疲软过。没有一个美国的政治家有如此广大的群众基础,我相信这个这么重要的经验会被吸取的。
RW: 我希望如此。我已经对新民主党实在失望透顶。我来加拿大的时候是他们的拥护者,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接受的政党。

DW: 如今我看不到这些政党间的不同。
RW: 确实。

DW: 面临很多困难。关于还有备选方案的想法被削弱了。历史给我们带来了困难,但不是反复无常的。有一些有效的方法会确实能够改变现状。
RW: 我很想看到。我觉得要复兴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原则,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要说清楚的是,这并不等同于斯大林主义。如今很多人认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与斯大林主义是一致的。他们是同义词。充其量你会有那种观点“社会主义有着很好的想法,但还是看看它带来了什么。它肯定最终会导致这样。我不是你是怎样改变主意的。社会主义是一个肮脏的字眼。

DW: 有很大一群人需要吸取20世纪那些复杂难解的教训。
RW: 我觉得去找到方法突破年轻人也是很重要的。有那么多的不满,叛乱。现今他们以支离破碎的形式表达出来。狂欢聚会以及药物毒品,所有这些触目惊心的行为去反抗社会的现有体制。可能性就在这里,有许多的潜在改变的可能。

DW: 文化的问题真的很重要。复兴被斯大林主义在物质和道德层面严重损害了的社会主义政治文化是至关重要的。我有信心它可以实现的。
RW:还是那么说,我希望你是对的。人们开始在互联网上交流表达,我觉得这是一个乐观的标志。我尝试成为一个积极倡导社会和改革的人,但是谈到科技我是非常保守的。我害怕计算机。我在电脑上写作,但是仅此而已。但是我会快就会离不开互联网了。

(编辑:马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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