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阴雨天糟透了的跨年狂欢，我那2013年十佳电影榜单必将产生重大变化。
于是，我等到了2014年的第一天夜晚，才在布鲁塞尔的老牌双厅艺术影院Galeries，看到了拉斯.冯.特里尔（Lars von Trier）新片《女性瘾者》的上部。我承认初中那会儿曾逃学在录像厅里看过香港三级片，那已经算是在公开场所观影的最大尺度，至于包括日本爱情动作片之类的成人电影，从来都是属于F盘“毛选文件夹”或“游戏手柄驱动程序”的秘密。可丹麦人的这部电影，简直是把A片直接以艺术电影的名义送到观众眼前，满银幕真刀实枪的器官摩擦，让影厅里才狂欢了一夜的布鲁塞尔观众也尴尬无比。作为讲述者的女主人公Joe，更因置身我几小时前才呆过的中世纪古城根特，而让我产生强烈代入感——我怎么就没在淫雨霏霏的破败院落里，见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受伤女人，听她讲自己那些充满诱惑力的肮脏故事呢？怎么就没在回程火车上，碰到两个要为一盒糖果展开“一次性对象竞速赛”的中学女生呢？
电影故事就是这么赤裸裸，一个受伤女人向搭救她的老头讲述自己只性不爱的肮脏历史，包括与闺蜜在火车上那些勇敢的“战斗史”。而毕生只爱“自娱自乐”的单身老头，则不断以钓鱼、哲学、数学和乐理学等枯燥概念进行联想式回应。于是，枯燥的理论知识竟在色情电影中产生奇妙的黑色幽默效果，驴头不对马嘴的事物在性爱游戏中竟有了让人捧腹的互文性。布鲁塞尔的观众忍俊不禁，既想放声大笑又觉得这情绪很怪异，很没有观看艺术电影该端着的严肃姿态。
有评论抨击拉斯.冯.特里尔骗来一众大牌明星拍A片，却还得装文艺；也有评论赞誉这是向塔可夫斯基和新浪潮电影的最高致敬。在我看来，它是这个精神分裂丹麦人两个极端的最佳媾合，是不加节制的蒙太奇表现主义舞台《狗镇》，迎来了写实主义《破浪》里的神经质贝丝；是追求性自由的一群女性《白痴》，闯入了让精神困惑的《曼德勒》植物园。上部以德国战车乐队极富攻击性的工业金属结尾，走到影厅门口，又被混上另一影厅传来的晋剧唱腔，那是同样时长的贾樟柯新片《天注定》结尾，两种声响奇妙的裹在一团。大门外，跨年狂欢的满地垃圾还没清理，绵延而去餐厅的侍应生竭力拉拢着路人，进店品尝新鲜便宜的海虹。
几天后，我在性都阿姆斯特丹又幸运撞见《女性瘾者》的下部。那是在一家午夜场般的热闹影院Kriterion，近乎满座的观众把隔壁酒吧的花生、糖果、鸡腿、啤酒和鸡尾酒都带了进来，准备好好放纵下上部那种忍俊不禁的情绪。Joe继续讲述自己肮脏故事的开头，还有着嘈杂的撕薯条袋和碰落啤酒瓶的声音，随着影片渐渐转向严肃，那些从来就不待见纪律规则的荷兰式声响，竟也不好意思的偃旗息鼓下去。我们脏透了的女主人公Joe竟然失去性高潮并产生了爱情，黑色幽默的频率锐减，灰色情绪几乎快往社会正统价值观奔去，却又被一个极度意外而震撼的结尾秒杀。如果说观影过程中，还依然有一些大嗓门没心没肺的狂笑，那么这样让人讨厌又深爱的结尾，绝对该尽情吼出“这是什么牛逼狗屁”的矛盾苦笑。
影毕，我决定去看一场性爱真人秀。反正这是阿姆斯特丹，看色情秀和抽大麻，就和外国人来北京，得看场相声吃顿烤鸭一样吧。37欧的票价，应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城市必看”项目。又是《女性瘾者》里战车乐队的冷漠而激进工业金属，舞台上一对对实操的男女，不过就像一个个壮硕的体操机器人。身旁并非情侣的一对中国学生，或许觉得实在尴尬，居然谈起了学生会工作，简直是《女性瘾者》情节的现实再现！由于店家清楚这样持续不断的活塞运动会让观众觉得乏味，接着又安排各种与观众互动的杂技表演，这反倒便宜了那些大胆的女孩，重上舞台就抓紧机会对健硕帅气的黑人上下其手。而与我同在一家青旅的利比亚小伙，也主动上台，被一个全裸女郎以从私处掏出的绵长绳索，牢牢绑在椅子上，绳穷旗现，最后塞进小伙嘴里的一面国旗，属于内战时他所向往的大海那头：意大利。
离开真人秀后，利比亚人上前试探同行的姑娘：“我内战时勇敢的参加义军，推翻了卡扎菲，可我们国家却变得更保守了，班加西的姑娘都戴上了头巾，你得理解一个来自极端宗教国家男人的压抑，可我此刻置身这般诱惑的阿姆斯特丹，该让我如何是好。”被姑娘礼貌回绝后，他只好走向红灯区的橱窗边，拉开门询问价格，正在玩iPhone的乌克兰姑娘头也不回地报价：“50欧，半小时，提前出了就走人。”一个做生意“女性瘾者”应有的灵肉分离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