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井登纪子(松隆子饰)那一尺见方的小桌子上,躺着一本日语版的《乱世佳人》,那时,美国还没对日宣战,在东京郊外这所有着红屋顶的小房子里,她和老公、儿子、家佣和朋友一道,过着最后的快乐日子。
之所以将《乱世佳人》作为道具搁在屋子里,或许源于山田洋次对恩师小津安二郎的了解。在一次访谈里,82岁的山田君说到小津在新加坡的服役故事,“战友们一道看了电影《乱世佳人》,心照不宣的各自感叹,难以战胜制作这样电影的国家。”小津和山田也都认为,如若自己去拍这样的大片,也必输无疑。那么,不如学着老师那样,“回归日本传统家庭,拍榻榻米上一家人围绕一张小桌子的故事,我们就不会输了。”
离开了寅次郎故事的山田洋次,这一次将视线拉回到战争年代的平凡人家,改编并拍摄了基于中岛京子原著的《小小的家》。来自茨城乡下的少女多喜,1930年来到向往的东京做女佣,旁观并感受着风云变幻大时代里的申奥、兵变、战争、食物紧缺、征召令、空袭……许多许多年后,在去世前,终身未嫁的她在表孙荒井健(妻夫木聪饰)的督促下,写就了回忆东京记忆的个人故事。在郊外平井一家的小红屋,有着老公和孩子的女主人平井登纪子,与作为丈夫下属的年轻人板仓(吉冈秀隆饰)产生了一段“廊桥遗梦”式的、秘密而激烈的婚外情。年轻人出征前的最后一刻,出于某种暗恋的情愫,多喜没有将女主人的书信送到情人之手。平井夫妇葬身美军空袭之下,多喜为这个自作主张的“错误”而抱憾终身。
这本山田洋次随意买到的小说,同样勾起了导演的儿时记忆。侵华伊始,他就随作为伪满国铁路工程师的爸爸来到大连生活,并在成长中有着对长春、沈阳和哈尔滨等“伪满国”城市的记忆。因为与故事里平井家的儿子同岁,山田洋次对童年时代接受的战争宣传教育记忆犹新,“日本报纸总在报着我军获胜的喜讯,后来才意识到都在谎言,战败投降当天,我还在中国东北上学,经过中国居民区时,看到家家户户都突然挂出青天白日旗,这对我们孩子来说,是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
《小小的家》虽不直接表现战争场面,却又时刻体现着普通人在其中的命运,并体现着山田洋次对日本战争罪行的正确态度。电影剧情通过三个时空的两段闪回进行,1937年12月,街坊传来南京沦陷的“喜讯”,邮递员高呼着“万岁”,号召平井一家上街庆祝;多喜老奶奶写到这段回忆录时,孙辈愤怒道:“南京在发生大屠杀,东京却居然在庆祝。”而对平井登纪子那位本不符合身体条件的隐秘恋人征召令下来时,平井先生还鼓励他,“你这是在为大日本帝国做伟大贡献”。山田洋次在访谈中也回忆到:“最不可理喻的是,1945年美国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官方还号召我们削尖竹矛战斗到最后一人。我意识到这里面的无比荒谬,就算我可以去死,但如果每个人都玉碎了,世界上就没日本人了。”
遗憾的是,电影中这样有着清晰历史观的孙辈,在当下的日本现实社会里并非多数。山田洋次在关于《小小的家》之新闻发布会上,再次对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表达坚决反对态度,“这严重伤害着包括中国、韩国和东南亚在内的受害国家感情,就我所知,日本民间并没有自发的抵制示威,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日本国内支持和反对安倍参拜的人各占多少比例,让我担心的是,或许我们这代人走了以后,就没人能留下来告诉后辈发生过什么了。遗憾的是,包括安倍晋三在内的日本政客,偏偏就是战后出生的。”
即便《小小的家》非常温情而且催泪,但也真诚表现着发生过的战争悲剧。电影结尾,荒井健找到了平井家幸存的儿子平井恭一,听闻多喜老太太的愧疚歉意后,轮椅上失明的平井爷爷安抚并年轻人:“所有这些都确实发生过,希望不要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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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小小的假》,请纠正
谢谢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