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结尾,当远景中的鲍勃.迪伦吹着口琴唱起《再见》( Farewell),Wendy和我异口同声:“这不就是我们沙发客的故事?”我是在闲逛到鹿特丹时,从沙发客网站Couchsurfing上认识的Wendy,一位平日在库尔德地区研究民间音乐的荷兰人类学家。
相比我们这些拘谨礼貌的陌生沙发客,《醉乡民谣》的主人公 Llewyn Davis可谓是支有人爱有人厌的流浪猫。在电影故事时间的一周内,他不断从熟人的沙发滚到陌生人的沙发上,身边甚至没有可供其谋生的吉他,而只有一支帮人照料又随时溜走的猫咪。吃了上顿不知下顿的状态实在糟透了,搞大朋友老婆肚子的事实也实在窘透了,就连家乡纽约和希望之地芝加哥的天气都和他作对,一场大雪后,廉价鞋子泡满脏水的感觉实在狼狈透了。好不容易来了个配唱机会,走进录音棚弹了一曲《求求你,肯尼迪先生》,“这是谁写的烂歌?”身边主唱尴尬道:“我写的……”那么,今晚方便去你那住一晚吗?
Llewyn Davis,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文青。如果你曾有过摇青岁月,他就是你在鼓楼东大街吃烧烤时,凑上来蹭一碗面喝一瓶啤酒后匆匆赶末班车的“好哥们”;就是你在五羊新村出租屋里沏茶招待一番后,临别时顺走一包烟一根吉他背带的“好兄弟”;甚至可能就是曾经屌丝或者继续屌丝着的你。
可别指望好心的好莱坞能给他一个命运大翻转,科恩兄弟笔下的人物鲜少给你荡气回肠的童话。《老无所依》里老警长唠叨着自己的过去,不再关心逍遥法外的杀人狂魔;《大地惊雷》里的老牛仔抱着小女孩瘫倒在荒原上,绝望呻吟出“我老了”;《醉乡民谣》的Llewyn Davis未老先衰,跟着几乎老死在加油站厕所的经纪人和一言不发的诗人司机,白跑了一趟作为救命稻草的芝加哥,又空着口袋回到植物人老爸的病房前,弹唱一曲后,老爸有了反应,却居然只是尿裤子。电影英文原名《 Inside Llewyn Davis》压根没去暗示什么“醉乡”的浪漫,而只有毫无命运大扭转奇迹的残酷现实,总得有些人实现不了美国梦吧。
就连电影中最动听的那曲、来自故事原型Dave Van Ronk的民谣《吊死我吧》(Hang me oh Hang me)也没一丁点小清新的温暖气息。19世纪的黑色英国叙事民谣扼杀了1950年代的美国牛奶砂糖猫王式歌谣,却没有让Van Ronk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反战、叛逆的“好时代”却让影片结尾初次登台的鲍勃.迪伦赶上了。而作为其老师的Van Ronk却以Llewyn Davis的身份,被科恩兄弟假设在酒吧外被他人打倒在地。
去年3月在纽约时,我曾拜访过这家名字更换了多次的酒吧,台上的乐队操着班卓琴唱着热闹的美国乡谣,兴奋的主唱站到架子鼓上高呼:“我实在热爱自己,每个早晨都要念着自己名字打飞机”,或许又是一位怀才不遇的Llewyn Dav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