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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深黑的蓝/编辑:sunrise
请你概括一下《送乡人》(The Homesman)的主题吧。
这个片子讲的是1854年的美国西部,三个女人被严酷的生活条件逼得发疯,赶着蓬车穿越内布拉斯加的故事。我写完剧本时,脑海中只有一些极简主义的意象,因为反映内布拉斯加和西部(Far West)北边一带的图像非常少。电影里的内布拉斯加实际上是在新墨西哥州东北部拍的,那里是我灵感的来源。对我来说,景色本身就是电影中的一个完整“人物”。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极简主义”的意象?
因为自然景象概括起来,就是一条地平线分开天地。这条直线往往创造出一种既充满情感又自然的环境。极简主义的层面是这么来的。
你为什么想展现19世纪中期美国西部女性的状况?
因为我觉得这是当下女性状况的源头。
请描述一下你自己扮演的乔治·布里格斯这个人物。
他是个什么都不怕的骗子,是个逃兵,他把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占为己有且一点都不犹豫。简言之,这是个独立的人,没什么大的原则,他同意帮这个女人一把,这女人铁了心要带三个疯女人赶着篷车穿越内布拉斯加!实际上,他同意帮她,是为了自救,所以实际上他是受惠于她的——虽然这个女人也很快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是达不成目标的。
这两人的搭档不同寻常啊……
一开始,两人确实互相都没有好感。但他们很快明白必须互相信赖,并肩前行,最终他们也更好地认识和了解彼此了。
对你来说,这部影片算是西部片吗?
我不太清楚这个概念具体所指。最近几年我有个印象,西部片的故事通常发生在19世纪,在密西西比河以西,来来去去的是一些马匹和扛大旗的人。我甚至读到些大胆的评论,把某些科幻片也归为西部片。实际上,“西部片”这词被那么多人用来用去都用坏了,就没什么实质意义了。所以我不晓得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也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西部片呢。
你跟希拉里·斯万克(Hilary Swank)合作得如何?
跟她合作真是太棒了:开拍前她准备得极其充分,永远守时,有很多想法,而且能很快抓住剧本的关键。她一开工就很投入,天天如此。认识她很高兴,能跟她合作就更开心了。
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呢?
梅丽尔·斯特里普就不用我多赞美了。她是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女演员之一,我也很幸运能成为她的朋友,光这点就令我感到非常幸福了。
谈谈詹姆斯·斯派德(James Spader)吧。
他是位优秀的演员,有天赋、幽默又合群。在片场内外,他都很搞笑,跟大家打成一片。不过他在电影里的角色可是截然不同的。
海莉·斯坦菲尔德(Hailee Steinfeld)呢?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演员了。她在电影里演的尽管是个小角色,但很重要。她演得很好,诚恳又简单,忠于原著而恰到好处。有两三场戏,她很好地展示了自己的观察力和表演的成熟,和剧情相得益彰。
你对演员彩排有什么看法?
彩排可以让每个人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站位,熟悉台词和摄影机运动。通过彩排,演员找到各自的特点,互相了解。每次彩排的情况各不相同。有些演员需要反复排练,有的很少,而有的甚至排了和没排一样……但彩排的目的就是为实拍做足准备。我记得在什么地方读过,说最终结果的好坏主要取决于准备的充分程度。
你把布景交给梅内迪特·博斯维尔(Meredith Boswell)负责。
她是一名非常棒的总布景师,并能设计出十分简单的东西,比如19世纪用来穿越内布拉斯加的大篷车!事实证明它既美观又实用。她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总布景师。
你跟比利·波顿(Billy Burton)很有默契。
我跟比利共事35年了,而且合作得一直很不错。我们彼此十分了解,交流坦诚、简单又及时。他虽然岁数有些大了,但仍然是圈内最有才能的特技师之一。
拉里·珀尔(Lahly Poore)呢?
她设计的服装与电影的年份1855年完美贴合且细节精准。虽然预算有限,但她做得相当出色。
你觉得《送乡人》的主题是什么?
我认为《送乡人》讲述的是美国中部一个小城几个坚决勇敢的人的故事,他们过着简单的生活,并互相帮助。电影里三个有点疯狂的女人要从内布拉斯加一直去到爱荷华,他们需要一个男人带她们去,因为这在当时是一项异常危险的任务。正是这个契机使我扮演的人物和汤米·李·琼斯扮演的布里格斯走到了一起。
剧本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它写了一些率真的人,我被他们的简单和美打动了。没有煞有介事,没有大场面,但有纯真的情感。就是这点吸引了我,因为现在已经见不到这样的剧本了。而这种情感的深度——借由台词的简练和节奏的音乐感来传递——随着拍摄的进行愈发浓厚。
你怎么描述你扮演的玛丽·比?
这是个勇敢的女人,从不屈服,品德高尚,严厉,并且信任他人。她从来都是直抒胸臆,并且遵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总是力求行为得体,不管她身处真相还是假象。
她与那三个疯女人是什么关系?
她非常同情这三个女人。她自己是在母亲的关爱和呵护下长大的,后者将这种同情的能力传递给了她。我想她大概因为很早就失去母亲,所以看到这三个女人痛苦的挣扎,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帮助她们对她来说几乎是种治疗。我想她毫不费力,就与这三个离群索居、身处险境的女人感同身受了。她被这三个女人周围的男人们的冷漠所深深震动。
《送乡人》的组合很不寻常:一个是美国西部的女开拓者,一个是强占别人土地的男人……
这个组合很棒,因为布里格斯跟玛丽有不少共同的品质,即便一开始看不出来。他也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直惹我发笑!两人一路上渐渐建立起对彼此的尊重,这样的关系非常美好。
跟我们谈谈你跟汤米·李·琼斯的合作吧。
我想一个词不足以表达我对他既作为导演、演员、编剧,又作为他自己本身这一独特个体的感受。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向演员和合作者解释他对影片的要求,清晰又准确。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词,帮我在自己的表演里注入那些必要的细微变化。多年的演员经历给了他这种指导演员和编写剧本的视角和方法。他的剧本写得相当出色。有的剧本读起来会让你觉得缺点什么,需要导演和编剧加以补充说明。但《送乡人》的剧本特别完善。想想自己只是作为演员而已,全片拍完都累得精疲力竭,我对身兼编剧、制片、导演和演员多职的汤米·李·琼斯就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你为拍戏做了哪些准备?
演员这行最叫人兴奋的就是能尝试不同经历。拍《送乡人》时,我学会了骑马和驾骡车!我前期练了无数次上马,力图保持自身平衡。在这之前我可从来没练过。我非常开心,真想继续下去……
演这个角色,身体是不是也颇受考验?
比我一开始想得艰苦多了!全天都拍外景时,日晒雨淋,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天下来,我就只想洗个热水澡,吃顿热饭。接着又想到电影里的人物要在荒原里走上若干星期而一刻不得休息,这样我就跳出来一点看问题了。自然条件还有马匹也都不那么好应付,但我很喜欢这段经历。
拍哪一场戏的过程最有趣?
只挑某一场很难啊!我想我最喜欢的还是叫醒布里格斯的那场,我问他到了爱荷华后有什么打算,其实是在向他表明心迹。演的时候看到汤米·李的脸上显露出微妙的表情,真令人难忘。
影片的计划从何而来?
在汤米·李·琼斯的首部长篇《艾斯卡达的三次葬礼》(The three burials of Melquiades Estrada, 2005)之后,我还想再跟他合作。我跟山姆·夏普德很熟,有次吃饭时我问他有没有适合汤米的题材。他当时就提到格兰登·斯沃索特(Glendon Swarthout)的小说《送乡人》。山姆自己好几年前就想改编这个小说,但是一直没从索尼公司拿到版权。我读了小说,也觉得这绝对是适合汤米的类型。我就让他也读一读,他也相当喜欢。我就叫了韦斯·奥利弗还有我儿子基兰,跟汤米一起着手写剧本。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你跟汤米·李·琼斯是怎么成朋友的?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1979年我就差点找他主演约翰·休斯顿的《好血统》(Wise blood),是根据Flannery O’Conner的小说改编的。我非常钦佩他的表演和导演才能,能同时身兼两职很了不起。
你儿子也参与了剧本创作,你对此有何感受?
记得我很年轻时,有一次碰到约翰·休斯顿,他跟我说:“想当年我是一圈人中最年轻的,转眼就变成最老的了。”我也有同样的感受,我还没怎么转身就发现自己已经是一群人中最老的了。所以我看到年轻的儿子投身剧本改编感到很欣慰。
你觉得《送乡人》是部西部片吗?
电影故事确实发生在西部,但并非美国电影里常见的西部。事实上,这个片子的故事发生在1850年代,而大多数西部片的故事发生在1880至1890年间。另外,我们的片子讲的是边疆开拓时期,并且发生在中西部(Middle-West),而非西部(Far West)。所以,我不认为这是个西部片,虽然里头也有马、骡子、篷车、枪和印第安人!其实,影片着重表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转变,以及他变好的方式。这才是故事里最触动我的地方。
你对《送乡人》的演职人员有何评价?
我很自豪有一个极为优秀的剧组。我们跟大多数技术人员在《艾斯卡达的三个葬礼》时就已经有合作了。
在新墨西哥州的拍摄过程如何?
老实说,我可不想再在春天去新墨西哥州拍戏了!(笑)。我希望以后最好是秋天或夏天,因为春天天气实在变化莫测,风又大,要跟环境大作战!这对电影镜头的呈现当然好处多多,但我自己可哑了好几个月啊……
剧组在新墨西哥州拍了三周后又转战佐治亚州,是不是挺麻烦的?
一点也不。一天半时间就搬完了。我们带着马、骡子、篷车和拍摄器材在一天半里跑了3000公里!
你设想一下,老朋友约翰·休斯顿会对《送乡人》有何看法呢?
我猜他大概会嫉妒我们把这本书改编成电影吧。因为这是他喜欢的故事类型,但又很难被搬上银幕。他那个年代,好多题材在好莱坞都是禁忌。我想他会为我们的成功而骄傲的。
你们是怎么重现1850年的内布拉斯加的?
我们有杰出的布景师、道具师、服装师。我们放手让他们设计,并听从他们的建议!就这样解决了问题。当然发型师和化妆师也居功至伟,是他们让演员变身那个时代的人物。
汤米·李·琼斯老说这是个西部片外表下的女性故事。你们尝试过采取一种女性视角吗?
韦斯·奥利弗(以下简称WO):没有,但我们参考了几本很精彩的书。尤其是汤米给我们介绍的一本有关女性开拓者的著作,里头有很多珍贵的照片。我们把书在剧组内传阅,影片的形式很大程度上受了这本书里图像资料的启发。
基兰·菲茨杰拉德(以下简称KF):尤其是玛丽·比从家门口的井里抽水的那场戏,直接来源于书里的照片。我想是这些女开拓者的照片滋养了这部影片。
WO:另外,我们决定每个人专注一个女性人物,想象她们的回忆,她们的“鞭打”。这样,我们勾勒出每个角色,设身处地地写一些场景,让观众能了解她们所过的生活,她们遭受的苦难,以及所有自然而然地将她们推向崩溃的东西……
KF:她们各自由于不同的原因而发疯。因此,每个演员要自己研究,依据不同资料、采用不同方法来演自己的角色。就这样,三个经历截然不同的女性被描绘了出来,并忠于现实。
写剧本时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KF:我觉得最难的是填补格兰登·斯沃索特小说里未提及的内容。他讲了事件的后果,但未说明原因,以致于我们要凭空想象。比如,他写一个女人疯了,但是没写她是怎么逐渐变疯的,我们就得想想她可能的遭遇,虽然可供参照的材料非常少。
那么你们最满意的场景是哪一段呢?
WO:演阿尔莎·卡特的梅丽尔·斯特里普在汤米·李·琼斯(乔治·布里格斯)正感到自己已完成某样东西的时候,却叫他去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他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刚刚到达光明,却又被勒令立刻回到黑暗中。
KF:我最喜欢的场景跟小说或剧本都没有关系,是玛丽·比赶着篷车去布里格斯的绞刑场的时候。此时布里格斯骑在马上,穿着长裤,脸上全是黑灰。这场戏是开拍第二天拍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关键场景。
你们开始写剧本时,汤米和梅丽尔·斯特里普还在拍《希望温泉》(Hope Springs,David Frankel, 2012)。
WO:是的,他们正在康涅狄格州拍戏。拍摄间隙,汤米到街这边来跟我们一起写《送乡人》的剧本,然后再回去跟梅丽尔·斯特里普继续拍《希望温泉》!所以,他一直在时间相隔150年的两部片子间来来回回,真是太强大了。另外,在这种情况下写剧本也很有趣,因为当时我们跟一个剧组待在一起,时刻被他们焕发的活力和节奏所激励。
KF:剧本一稿的主体是在五天内完成的。我们从一大早不间断写到夜里很晚,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高效过。
小说里有四个女人,但电影里只有三个,为什么?
KF:首先,从实际操作和逻辑角度看,驾一辆篷车运送四个女人要比三个复杂得多,何况还要照料她们。其次,三个的话,更有利于在一部长片的拍摄间隙挖掘人物个性。最后,布里格斯和玛丽有点像在照顾三个女儿:再多一个孩子,就更不好管啦!(笑)无论如何,多添一个女人对故事毫无帮助,所以我很高兴我们从故事里删掉了一个。
你们觉得这部故事背景为19世纪50年代的电影还能触动现在的男男女女吗?
KF:我认为人类的状况并未改变。当然,时代不同了,传统也变了,电影里的人物没有我们现在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和丰富的食物来源。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类一直在经受各种苦难,未来也将如此。所以我认为这部电影抱着一种诚恳的眼光审视了那个时代人们的苦难和美国的历史,而这并不常见。
WO:自从我们无法摆脱塑造人物的种种陈规,我不认为必须要向当代观众传达政治的或者“女性主义”的观点。再说,好多我认识的女性还是要面对同一类问题,只不过在另一个层面:“我到底想不想做家庭主妇呢?”
作者注:汤米·李·琼斯,基兰·菲茨杰拉德和韦斯利·A·奥利弗的剧本改编自格兰登·斯沃索特1988年出版的同名小说《送乡人》。斯沃索特的多部小说此前已被搬上大银幕,包括约翰·维恩主演的《英雄本色》(The Shootist, Don Sigel,1976),Bless the Beasts and Children(Stanley Krmer, 1971),Where the boys are (Henry Levin, 1960)。
《送乡人》拍摄共计42天,主要在新墨西哥州拉斯维加斯(非内华达州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北部和东部的两个大农场进行。此处属于大平原(Grand Plain)的一部分,正如故事发生时的内布拉斯加。现在这里的干旱已经不足以承受与十年前同等数量的牲畜数。闲置的牧场里,野草在风中乱舞,给影片提供了布景。
气候条件虽然变幻莫测,却也大大增加了影片美感。乔治·布里格斯走向玛丽·比的房子时的狂沙,并非巨型鼓风机的效果,而是新墨西哥州的真实景象。好几场戏需要人工造雪,但剧组碰巧赶上春天突然而降的暴风雨——一次是在在布里格斯带着阿拉贝拉上厕所时,另一次是在五月,玛丽·比再次埋葬茜茜·哈恩后惊慌失措之际。
玛丽·比的土房、狼城的教堂以及费尔菲尔德旅馆是由总布景师梅里迪特·博斯维尔(Merideth Boswell)和布景团队克服恶劣的气候和有限的资金条件,一点点设计建造而成的。房屋和教堂现在仍然矗立在其中一个农场里。
费尔菲尔德旅馆一直烧到凌晨,最后只剩屋架四角的木柱。
电影中发生在爱荷华州希伯伦(Hebron)的场景是在佐治亚州兰普金(Lumpkin)19世纪末风格的村庄维斯特维尔(Westville)拍摄的,为期一周。
(编辑:段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