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非洲的埃博拉病毒,迄今已造成了 1552人死亡,3062人感染,世界卫生组织的防疫专家一直在努力,阻止这一危险病毒的蔓延。
利比里亚,尼日利亚等国都陷入紧急状态,无论是村庄还是城市,都在严格控制疫区人口的流动,世界其他国家则相当谨慎,对来自非洲的旅客检查,多国已暂停飞往疫区的航班。纵然如此,“无国界医生组织”仍批评国际社会对这次埃博拉爆发的“重视度不够,非常混乱”,面对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埃博拉病毒,那些“有资源和专家”的发达国家,却采取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甚至表示“西非地区的埃博拉病毒,有可能进一步恶化后,才有望改善。”面对威胁人类命运的病毒,此类论调破让人诧异,联想起之前美国防疫专家染病后,回国治疗引发民众的巨大恐慌,不禁让人反思“未知病毒造成的恐怖威胁,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正如乔什瓦•李德伯格的预言“人类统治地球最大的敌人是病毒”,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生命的延续和文明的繁荣多次被病毒打断 ,从曾经的霍乱、流感、鼠疫和瘟疫,到近年来爆发的SARS,禽流感和埃博拉,人类在愚昧和无知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逐渐掌握用科学对抗病毒的手段。然而新病毒和新变种的反扑,依然让全世界防不胜防,有关机构不敢掉以轻心。病毒的蔓延无疑是场灾难,人类在灾难面前暴露出自身的弱点,错误的判断有时适得其反,恐慌则往往超过了理性。这种内心的无助,社会的混乱,自然也成为“灾难电影”关注和表现的题材。希区柯克的《鸟》可以算作病毒灾难类电影的早期经典,诺贝尔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若泽•萨拉马戈的《盲流感》,也已被搬上了银幕,观众们感受到的是普通民众在生命遭受威胁时的无助和惶乱,医生的茫然和奋不顾身,以及国家机器的强硬和冷酷,这些都成为此种类型的常见元素。去年的国产电影《大明劫》中,导演王竞也难得聚焦于中国历史上发生过的大瘟疫,冯远征饰演的游方医生能够凭借自己的经验,固然发现瘟疫的发病机理和传统途径,可若非大将孙传庭给予强有力的支持,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控制住病情的蔓延。电影中 “治”与“防”一体,隔离病患,杀灭病原的思路,其实和今天的传染病防疫是一脉相承的。
从晚明的瘟疫,到晚清的鼠疫,中国人在对抗传染病毒上的历史经验,并不比西方国家少,这期间既有英雄主义的果断勇敢,也有官僚体系的效率低下,惊心动魄之处都值得搬上银幕。2003年的SARS,作为近十年国人经历的一场考验,历历在目,眼前的埃博拉病毒也并不遥远,若全世界不予以足够的重视和投入,极有可能酿成更大的灾害。如何有效的预防、控制和治疗流行性病毒,各国政府必须有充分的准备,无论是医务工作者,普通民众,还是政府机关,科研机构,警察和军队,都需建立高效完备的机制,然而其中又参杂着各方复杂的利益纠葛,民众的惶恐也易滋生各种谣言和“阴谋论”。在埃博拉病毒尚在肆虐的今天,如果要挑一部全面展现一国政府与专业人士预防、控制和治疗“未知病毒”的影片,1995年拍摄的《极度恐慌》 最为合适。不仅是因为达斯丁•霍夫曼,摩根•弗里曼,凯文•史派西,蕾妮•罗素,小古 巴•古丁等好莱坞明星精彩的表演,更难得的是影片完整的记录了从发现病毒,到传播途径,治疗手段,控制方案等一系列具体的过程,把以美国军方为主导的国家级防疫体系展露无遗,有助于人们对比当下的埃博拉病情。
就病原发现地,发病症状和传播速度来看,《极度恐慌》里的“莫他巴”病毒和现实中的“埃博拉”病毒极其相似,二者都是源自非洲部落,病人初始症状类似流感,却在短短48 小时内急速死亡,现有的医药手段束手无策(前者的创作灵感正来自于后者)。相比已为医学界熟知、掌控的流感,瘟疫等传统病毒,人们依然心有余悸的“未知病毒”,通常有两种源头,恰好对应了“天灾”与“人祸”。其一、来自地球上(或太空中)某个与世隔绝的角落,病毒在人类从未开发的地方沉睡千年,直到被某个冒失鬼打开了“ 潘多拉魔盒”,无意中带入了文明社会。《极度恐慌》里的“莫他巴”病毒原属此类,在 60年代第一次感染人类时,束手无策的军方采取了最极端的控制方案——生物灭绝,把被感染的士兵、医生连同病毒一同炸毁。可没想到,三十年后却因为一只猴子,病毒登陆美利坚,并突变成更危险的变体。此外,另一种未知病毒源头的担忧,则来自于人类本身的“自作孽”:由实验室培育的“变异病毒”,其危险性和严重程度甚至超过了第一种,作为生化武器的病原体一旦泄漏,后果更不堪设想。风靡的《生化危机》系列,以及 《僵尸世界大战》,《我是传奇》等同类的“僵尸片”,剧情大多是源自这第二种病毒的爆发,恐怖之处不仅是大范围的死亡,更是催生了“僵尸”这种违反生物学的噩梦。在《生化危机》中秘密研究病毒的“伞”公司,其初衷也是为军方打造生物武器,而一旦病毒蔓延的局势无法控制,就只剩“核弹毁灭”整个浣熊镇这一条路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极度恐慌》也融入了第二种病毒的成分,天灾,因人祸而雪上加霜。第一次毁灭扎伊尔小镇后,美国军方偷偷保留 了原始病毒,并制出血清作为生化武器的储备,等到第二次病毒在本土爆发时,军方不得不再次毁灭本土小镇,其目的除了阻止病毒蔓延,更是为了守住病原体和抗血清的“军事机密”。
也难怪在埃博拉病毒爆发初期,非洲也有人怀疑这是一场“西方阴谋”,感染者甚至逃出隔离区,给疫情防控增加了极大的困难。在《极度恐慌》里的军方最高长官认为,病毒既是敌人,也是武器,而无辜感染的患病同胞们,不过是这场特殊战争的牺牲品。影片的军方几乎沦为了反派,站在他们对面的是极具责任感和良知的医生,只有他们是在全心全意的挽救患者,对抗病毒。影片从一开场,就用了一个细致入微的长镜头,交代了美国完备的流行病防疫体系。陆军流行性病毒研究所里,按照病毒的危险性共分为四类,安保级别和保护措施逐层提升,进入者必需全套的防护设备,即便是防护服上的一个缺口都不容忽视。面对最凶险的传染性病毒,哪怕一点点纰漏都是致命的,史派西和罗素饰演的专家,仅因为一次疏忽,就让身体直接接触到病毒,轰然病倒,命在旦夕。片中美国政府对传染病的信息来源,预防体系,警告机制和追溯数据库也都有监控,军方一旦得知扎伊尔发生疫情,第一时间把尚在度假的专家派去(甚至出于战略目的,赶在了世卫组织之前),得到病原体后逐级上报,并传达给国家疫情控制和发布中心。若非军方别有用心的隐瞒和延误,控制中心的罗比可以在确认新病毒时立即发出全国警告,避免之后更大规模的蔓延。然而由于各种原因,电影中的专家们慢了一步,直到病毒在波士顿和香溪柏镇爆发后才赶去“救火”。总体来说,电影中的美国防疫机构和专家的反应还是迅速的,偷猴青年和其女友发病后,立即就被隔离,直到死亡都没有再传染给第三者。然而病毒的可怕之处 就在于其“突变”的不可知性,青年,宠物店老板,女友都是通过原始病毒的“体液”传染;而到了小镇上,则变成了更为凶险的空气(飞沫)传染。等到霍夫曼等人赶到那里时, 全镇上千人都已被隔离,美国政府对外统一封锁了消息口径,部队不惜击毙逃出来的村民。电影里军医和部队大批驻扎,各类设备和武器严阵以待的架势,必然加重了民众的恐慌情绪,这和现实中两名感染埃博拉病毒的专引发的争议相类似。比起影片后半部渲染的个人英雄主义和动作场面,前半部关于病毒的传播和控制的过程还是颇为写实的,片中关于“发病早期类似于感冒”“死亡率高,死亡速度快,反而有利于疫情控制”的描述,与现在的埃博拉疫情如出一辙。联想起昨日新闻中“一篇埃博拉医学论文5位作者牺牲”的报道,他们的舍己敬业,奋不顾身,正像是电影中的凯文•史派西,令人既敬佩又惋惜。
与病毒作战,并非传统的战争,也不同于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病毒灾难片”重点表现的是其可怕的感染速度,对民众的控制的难度,要远大于通常意义的灾民。纵然那些妄图利用病毒的“狂人”只是电影的虚构,病毒本身的变异速度也要超过了科学家制造疫苗的进度。《极度恐慌》里并没能真正解决这个难题,而是简单的找到猴子,用它身上的抗体来制造抗毒血清。这样的好运在现实中可遇不可求,几十年来,全世界医学界迄今还未临床实证过治愈埃博拉病毒的特效药,可见其防治的难度和风险。这一次的埃博拉大爆发,不能简单的归结为 “天灾”还是“人祸”,唯有靠全世界的关注和支援,如电影中的山姆医生这种专业人士的一线救助,外加各国政府与科研机构的大力投入和防疫控制,才能把世界从病毒的阴云中挽救出来。
【原载于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