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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对于法斯宾德的回忆重构(作者:Ben Sachs)

《卡策马赫尔》(Katzelmacher)中的汉娜·许古拉(Hanna Schygulla)和法斯宾德(Rainer Werner Fassbinder)

在理查德·林克莱特(Richard Linklater)的《少年时代》中,存在多少处对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Rainer Werner Fassbinder)电影作品有意识的参考与指涉,对此我十分好奇。林克莱特将这位集演员、编剧、电影制作者于一体的德国人(指法斯宾德)尊为对他创作影响甚大的重要人物之一(这就是上个月,我和西北芝加哥电影协会成员一同跟林克莱特对谈时无法回避法斯宾德的原因),即使这两位导演看上去几乎毫无共同之处。法斯宾德是电影圈中最决绝的悲观主义者之一,而林克莱特的作品通常是以一种积极向上的世界观为主导。作为贝尔托·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的信徒,法斯宾德总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电影制作上,而林克莱特(《新城周报》的雷·普赖德说他是美国电影的让·雷诺阿)更倾向于一种无形的风格。两位都是无师自通的电影人,怀着无政府主者对世事的怜悯态度以及对文学的热爱,试图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在电影中 。法斯宾德竭尽一切可能地拍更多的电影,将私生活看作一件麻烦的事。另一方面,林克莱特将他的时间分配到两件事上,拍摄电影和打理奥斯汀电影协会,并且他的大多数影片(《年少轻狂》Dazed and Confused, “爱在”三部曲the Before trilogy以及《少年时代》Boyhood)都是在利用电影艺术的瞬变性去完成他对自身记忆和死亡命题的反思。

不同于让-吕克·戈达尔和昆汀·塔伦蒂诺这类迷影型的导演,林克莱特很少会明确表示他参考了其他电影。他的那些隐喻更像是个人化的符咒,将其呈现在影片中是为了自己得到满足。对于这样的导演,想要去证实影片中某些细节是否有意调用了其他电影中的元素,抑或这样的相似之处是否纯属巧合,是很困难的。《少年时代》中伊桑·霍克饰演的角色开了一辆法拉利GTO,是因为在《双车道柏油路》(Two-Lane Blacktop,1971,林克莱特最喜欢的电影之一)中沃伦·奥茨(Warren Oate)也开了这辆车吗?还是因为霍克的角色本着对摇滚梦的追逐,自然而然地喜欢上这辆车?林克莱特的翻拍之作《新少棒闯天下》(Bad News Bears,2005)中,那群小孩仔细翻看昏迷过去的教练口袋,到底是对法斯宾德的《狐及其友》(Fox and His Friends,1975)中最后一个镜头的致敬,还是仅仅简单地表明那些小孩可以混蛋到什么地步?

我承认上述的问题都是理论性的,但我仍然热衷于提出这些疑问。作为林克莱特的粉丝,我乐意去探究他的灵感来源,去了解他是如何在协会运作和电影制作两者中保持连续性的。我尤其爱好在林克莱特的电影中寻找他对法斯宾德的影射,把它看作是 一种迷影情结在“寻找沃尔多”游戏上(Where’s Waldo,一个考验眼力的游戏)的衍生。我自认为从《少年时代》中初中生活那部分当中找到了一些印记,那是十二、三岁的梅森与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同学一起散步。林克莱特用了单一的长镜来拍摄这次漫步,摄影机对准两位主角,随着人物行走的方向,沿着小巷往后移动(即“前跟镜头”)。很明显,这个镜头与法斯宾德《卡策马赫尔》(Katzelmacher)中的一些镜头十分相像,它拒绝通过切换到不同的镜头角度去打破人物所属的同一空间,从而保护了剧本的戏剧本源。

《卡策马赫尔》(Katzelmacher)
《卡策马赫尔》(Katzelmacher)

《卡策马赫尔》(Katzelmacher)的漫步镜头展现了,在不发生任何有意义的交流的情况下,两个人是如何亲昵起来的。《少年时代》里的片段亦是如此。梅森和那位女同学都热爱阅读(梅森正在读《冠军早餐》Breakfast of Champions,女同学也已经第三次看完《杀死一只知更鸟》To Kill a Mockingbird了),而且两人都很羡慕郊区里的高中生能够在周末开车去奥斯汀市和圣安东尼奥市。他们俩的共同点似乎也就这么多了。梅森早已习惯于站在被动的位置上,这个特点将跟随他走过整个青春期,但是这个女生(我不记得电影中她是否有名字)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事实上,她更像一个刻薄的女孩,将已经绝交的朋友企图自杀的事情告诉梅森,并以此为乐,还大肆吹嘘自己将会去医院“探望”她。就像《卡策马赫尔》中大多数人物一样,她们已经养成了在朋友背后捅人一刀的恶习。她出现的场景引起了观众极度的焦急——当你观看这场戏时,会期望梅森不要对她的话语作出任何回应,因为从影片中提供的关于她的一小点信息中,我们就能判断这个女孩最终会给梅森带来痛苦。

这正是剧本创作的亮点,利用短短数分钟清楚地阐释了这个女孩的身份、梅森在与女孩谈话过程中的领悟以及他们是如何在同一片失范的环境中被打磨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过它远不及《卡策马赫尔》中所揭露出的尖刻讽刺。林克莱特还对这位姑娘坚定不移的意志和才智表露出尊重——我们可以看到她之后的道路——可能是高中辩论队的队长或者去大学读法律。但是,主题表达以及突出的风格上的相似表明了法斯宾德距离这位德州电影人的内心世界并不遥远。

|文章题目:Memories of Rainer Werner Fassbinder in Richard Linklater’s Boyhood
|作者:Ben Sachs |译者:Novan/校对:梁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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