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手捧红了Netflix的美剧《纸牌屋》后,大卫•芬奇又重返电影圈,拍出了最新悬疑惊悚大作《消失的爱人》。10月3日在北美全线上映后,首周即以3750万美元的收入,力压黑马恐怖片《安娜贝尔》,成为当周票房冠军,同时也是芬奇导演生涯中开画成绩最好的一部。
在媒体口碑方面,本片也很不俗。IMDb上收获8.6的高评分,“烂番茄”网站显示各媒体对该片的好评率也高达88%;此外,在Metacritic统计影片评分中,包括《娱乐周刊》、《综艺》、《今日美国》、《纽约每日新闻报》在内的顶级媒体,都打出100分的满分。如此口碑,比让很多人觉得是芬奇生涯最高的《十二宫杀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如此大好形势,《消失的爱人》很可能超越《本杰明•巴顿奇事》,而成为芬奇商业上最成功的作品(本文发稿时还不明朗,现已证实,北美票房领先《本》一大截了)。而媒体与观众的一片叫好声,也让该片在明年奥斯卡的角逐上,获得了一定的先发优势。
优秀的电影,都是多方面贡献的总和;具体到《消失的爱人》,其台前幕后的组合之妙,堪称完美。
弗琳:黑暗女权
应当说,《消失的爱人》之所以票房喜人,且无论是在传统媒体、还是在网络上都形成一股讨论的风潮,最本初的缘由,是因为它又一个好故事。作为原著小说作者,同时又独力操刀了电影版剧本,吉莉安•弗琳自然功不可没。
好莱坞热衷于改编畅销小说,这是事实,但极少让原著作者插手剧本,更何况是像本片那般、让弗琳全面负责剧本的打造。“所以,我一直心里惴惴的。”弗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会觉得他们(制片厂)会随时踢我出局。”显然,弗琳的担心是多余的。作为出品方的二十世纪福克斯,最想取悦的,就是《消失的爱人》原著那数目庞大的观众群:迄今为止,弗琳这部2012年出版的小说,已在全球卖出850多万本,劲头之强盛,只有《五十度灰》可以盖过。
不同于后者以霸道总裁、外加虐恋奇观的噱头,《消失的爱人》是实打实地以故事内容、及叙事手法取胜。那种枕边人展现不为人知真面目的过程,其惊心动魄之处,让有没有身处感情关系之中的读者,都为之震慑。但是,小说的魅力,还不止于对婚姻关系黑暗面的揭示,透过故事的表象,底下还有对美国中产阶级自我陶醉的讽刺;其中对前几年美国经济萧条后果的描绘,特别令人联想到所谓“美国梦”的自欺欺人与破灭。而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所有故事,包括对媒体“唯恐天下不乱”架势的描绘,都有些“揭开资本主义温情脉脉的面纱”的意味。
无论是在小说还是在电影中,对主角夫妇的描绘基本上都是持平的。但让弗琳有些惊讶的是,她在小说中借女主角之口道出的有关“酷女孩”的评论,击中了很多女性读者的心,大有被口口相传成新时期女权主义宣言的趋势。有趣的是,那段文字最开始只是作为写作练习而存在,弗琳最开始并不想纳入小说中;但她又实在太喜欢自己一气呵成写就的这段话,最后还是整合进小说与剧本中,没想到引起这么多共鸣。
所谓“酷女孩”,是指那些从异性角度看和男生玩得来的女性,比如可以和男生一起神侃漫画、一起沉迷电玩的女生。“这是十足十的性别偏见”,弗琳说,“我也很爱打电游,但这和取悦男性没半点关系。”然而,和经典的女权主义不同,弗琳并没有刻意抬高女性,她凸显性别平等的方式,是更多地从心里层面审阅男女行为动机。具体到《消失的爱人》,可能会给人以“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阴郁感觉,“但我真的不是着意刻画什么黑色电影类型意义上的蛇蝎美人”,弗琳笑道,“我只是对将女性描绘成天生温柔、善良、乖巧的陈词滥调感到不爽。女人邪恶起来,可以让最大胆的人惊骇。”
小说与电影版的《消失的爱人》,无疑都达到了弗琳的目标。这也让弗琳的另两部小说作品,成了好莱坞的香饽饽:由查理兹•塞隆主演的《黑暗空间》已拍摄完毕,将于2015年发行;《利器》电影改编权也已卖出。看来,弗琳那有着强烈女性意识的黑暗意象,还会在好莱坞流行一段时间。
芬奇:惊悚宗师
原著精彩并不必然以为着电影一定好看,好莱坞亏损、甚至玷污经典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
这也是为什么芬奇是福克斯片厂的第一人选。首先,从作品题材来说,对于转折强烈、充满阴暗气质、同时又有迷人细节的电影而言,大卫•芬奇已经超越了“驾轻就熟”的层次,简直可以说是此类型的宗师。
其次,芬奇掌控力与执行力一流,从来没失过手。即使当年评不高的银幕处女作《异形3》,随着时间的增长,也在新兴年轻影迷当中积累起了上升的口碑。芬奇的作品,虽然在商业上未必十分火爆,但绝对是属于最耐看和最好看的。论风格之强烈,技法的娴熟,以及发挥的稳定性,好莱坞鲜有出其右者。
芬奇的“好莱坞不败”经历,与他早年的执着追求、和刻苦磨练息息相关。他七岁的时候,在父亲的带领下看了《虎豹小霸王》,立刻被电影的魅力感染。从8岁开始,他就玩上了8毫米摄影机。当时他生活的加州马林郡(Marin County),也是文化艺术人士的聚居地,比如乔治•卢卡斯家,就和他家只隔两户。这种文化氛围,进一步强化了芬奇要从事影视行业的兴趣。到高中时,他已开始有计划地开始为将来职业奠基:在每天放学至吃晚饭之间的时段,他会努力参与学校戏剧表演,还抢着干舞台设计与灯光布置等技术活;晚饭过后,他又会冲到本地影院,兼职当放映员,每部电影基本能看个上百遍的过程,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消化电影的每一个细节。
在一次与父母的认真谈话中,十五、六岁的芬奇这样规划自己的人生:给特效巨头工业光魔打工,然后跳出来自己拍商业广告,最后进入电影圈给自己喜欢的科幻电影拍续集——显然,芬奇此后的人生轨迹,基本印证了他当初的规划。而他早年从事特效技术、与拍摄广告的经历,也塑造了他后来拍电影的风格,比如说注重细节真实,以及视觉的流畅性。
很多之前与芬奇合作过的演员,对他的“较真”都有些“幽怨”。《十二宫杀手》的演员小罗伯特•唐尼和杰克•吉伦哈尔,就曾公开吐槽。据说唐尼当时在片场被折磨得够惨,曾将一个盛满的尿罐放到片场来撒气。让芬奇披上“恶魔”外衣的,是他喜欢反复拍摄一个镜头,有时候多达五、六十次。按芬奇自己的说法,他其实不太确定最后要的是什么效果,只是觉得应该还会有更好的演绎;即使那些心存哀怨的演员们,也不得不承认,芬奇的确逼出了他们表演的潜力。
芬奇一开始对改编《消失的爱人》持保留态度,因为当时弗琳已经在改写剧本,而他不想插手,但又对书中叙事架构能否转变成有力的电影语言心存怀疑。等弗琳第一稿剧本出来,芬奇快速翻阅了60页后,打消了疑虑,并开始与弗琳会面讨论细节。
正是在剧本细节的商讨过程中,弗琳领教了芬奇的完美主义,他对剧中人物程序与手法的真实性的要求,非常苛刻。比如,他认为弗琳在书中描绘的女主洒血的场景不合理,最后改成电影版中更符合医学常识的处理;他对鉴别女主日记年份提出质疑,弗琳参考了很多刑侦技术论文才说服芬奇。
因为以惊悚题材见长,所以有媒体记者问芬奇生活中最害怕什么,他的回答是“沾沾自喜”。尽管在1995年就拍出了《七宗罪》,但芬奇认为自己直到拍摄《十二宫杀手》和《本杰明•巴顿奇事》时,才算“摸清了门道”。在《消失的爱人》中,芬奇的电影语言的确趋于大成:过去颇为炫弄的奇技淫巧少了,多出来的,是一份即使在最简单的镜头处理中、也有信手拈来的气度。
派克:惊艳转身
罗莎蒙德•派克是通过手机短信,得知自己拿到艾米这个角色的;短信是经济人发给她的,如果是大卫•芬奇亲自发的,那确实会更有戏剧效果。不过,派克没法要求更多;拿到这个角色,已是属于梦想成真。毕竟,对她而言,迫切地需要这样一个复杂而亮眼的角色,来让自己走回好莱坞一线。
回首派克的从影经历,可以说她很幸运,也可以说特倒霉;因为她的银幕首秀,是2002年的《007之择日再死》。扮演邦女郎,自然让派克的曝光率一时无两,但角色设定本身的单薄,让派克完全没有演绎的空间,以至于当时有媒体称派克的脸蛋就像1969年7月20号之前的月亮:看似娇好美丽,实则没有一丝生气(人气)。
本来踌躇满志的派克,压根没想到,邦女郎之后反而没有银幕机会了:即使有,也都是重复她在《择日再死》当中的无脑大波女形象。骄傲的派克,选择了淡出大银幕,转而专注于戏剧舞台;回顾当初的选择,派克不回避当时的想法有些幼稚:她想让世人彻底忘记她作为邦女郎的经历。之后,在回归大银幕的路线方面,她也越发小心,多选择独立中小制作,一步步锻炼演技,同时也积累人气。
从银幕首秀即遭挫折这一点来说,派克无疑是与大卫•芬奇同病相怜的。但芬奇显然不是因为这点儿看上派克。芬奇看中的,是派克身上的“古怪”。“派克给我一种很难读懂的印象,”芬奇回忆说,“单看其面貌表情,总让我猜测她是否别有想法。”而这种“表里不一致”,恰恰是艾米这个角色需要的。在多面性与难以捉摸这点上,派克让芬奇想起费•唐纳薇,特别是后者在《唐人街》中的表演,那就是芬奇想要的效果。
派克当时面临的竞争可不小,艾米一角,一度有瑞茜•威瑟斯彭、查理兹•塞隆、艾米丽•布朗特加入争夺的战局,而且个顶个的都是奥斯卡级的重量对手。“最开始时根本没想过会赢,”派克坦言压力很大,但同时也激发了她“搏一把”的决心。首次面试是通过Skype进行的,芬奇与派克一聊就聊了5个多小时——派克的经纪人当时都不知道。
最后到决定艾米人选的紧要关头,派克却处于基本失联的状态——她当时正在苏格兰西岸拍戏,当地讯号很弱,只有站在一个小山丘上,才堪堪有一格手机讯号。就凭那微弱的讯号,派克终于收到了经纪人的确认短信,狂喜之下反而没有任何表现。“我想我是惊呆了,”派克回忆,“我在心里狂呼欧耶欧耶,可外表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这也正是芬奇看中她出演艾米的特质吧。
为了把我这个难得的机遇,派克在片场也的确拼了。按照剧情的发展,片中艾米的体型有轻重变化。可因为实际拍摄不是按剧情时间顺序安排的,派克在整个拍摄期间,不得不增肥、暴瘦各达三次。虽说每次12磅的区别,和影坛著名的橡皮人们(如拍《愤怒的公牛》时的罗伯特•德尼罗,以及拍《机械师》的克里斯蒂安•贝尔)还有一定差距,但在短时间内反复几次,也是够折腾的了。
为了演出角色的神韵,派克努力揣摩人物的心境与体态。为了说得一口能在纽约上层混的“高级”口音,派克每天得跟语言师训练,读得最多的,是纽约人心水的卡波特作品。只要一有时间,派克在片场就加紧研习心理学著作。片中艾米的日记,是重要道具之一。派克坚持亲自写艾米的日记,为了表现艾米那种自视甚高、同时又有掩饰不住的虚荣劲,派克还跟书法教练苦学手写体。观众在银幕上看到日记文字中那个颇有特色的“A”字写法,就是派克本人的创造。
当然,片场最辛苦的经历,还是要熬过芬奇导演无数次的重拍。对派克来说,这又意味着特殊的身体挑战。为了达到导演的要求,派克与演对手戏的尼尔•派璀克•哈里斯,相约加紧排练片中的亲密戏份。由于场景要求她是仅穿内衣、近乎赤裸,他们的排练是在一个秘密舞台进行的。银幕上短短1 分多钟的镜头,他们排练了好几个小时。至于片中惊悚价值最高的“浴血”场景,在芬奇变态的要求下,楞是拍了好几天。片场准备了无数套床单用具,拍完一次派克就得去洗澡。“每天洗20多次澡,”派克事后回忆:“从没想到洗澡会变得如此可怕,最后皮肤都洗糙了。”
芬奇的重拍要求,及时对那些可能造成物理损伤的镜头也不例外。比如影片最后,有男主角推搡女主角并撞头的场景,本•阿弗列克与派克都是亲自演出,无替身,派克硬是被本一次次撞墙。撞到后来,本也下不了手了。撞到第18次后,制作助理不得不出来干预。“再撞下去,我的脑壳真要开花了。”派克后怕地说。
不管派克在颁奖季有多大斩获(最新消息是获得了金球奖提名),参演《消失的爱人》的确让她重回好莱坞一线;有之前的经历打底,她应该能更好地把握此次机遇。
【原载于《外滩画报》】
经过作者授权,本网贴出完整版内容。
(编辑:小宇_小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