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urélien Ferenczi
译者/陀螺凡达可 微博@torovandarko
来源/深焦 Deep Focus
Q:为什么官方片单总是分成几批宣布?
福茂:我们只分成了两批,这也是以前就发生过的。或许明年就不会了。从没有硬性规定要分批宣布,最重要的是事件本身,而不是对事件的宣布。电影节就要开幕了,目前看起来会很棒。
Q:我们都心知肚明,其实在官方发布会之前你们就已经看过了某些后来才添加进官方片单的影片,为何要给大家这种“后补”的感觉?
福茂: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大多数后来添加补上的影片都是在4月16日官方片单发布会之后才看的。我们已经进入了数字化时代,我们收到电影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比如尼克乐的《爱之谷》就是我们看的最后一部法国电影。我和我的同事都允许这些影片的“迟到”,因为我们希望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看片,这是很必要的。至于这种“后补”的感觉,就像你说的,时间会遗忘。谁还记得《铁人》是在1981年戛纳电影节开幕后才完成的,以及《墙壁之间》就是“后补添加”进2008年主竞赛的?这两部后来都获得了金棕榈,我也祝今年后补添加的这些电影好运。
Q:那这些特例是哪些?
福茂:加斯帕诺的《爱恋》。我们是在4月20日看的,那已经是片单发布会的五天之后了。他在之前就跟我说过肯定会迟到。4月21日我们还看了哥伦比亚电影《代号玛利亚》以及埃塞俄比亚电影《羊羔》,这两部后来都添加进了官方片单。我们当时也一直在等河濑直美和阿彼察邦的回复,因为我们邀请他们参选一种关注单元。盖迪吉昂也是,我们邀请他参展特别展映单元。他们要求多一点时间考虑,我们也同意了,后来他们都确认参选了。这可是当今全球最重大的电影节,没人会想要作仓促决定。
Q:但我们还是会猜想这些影片是被拒之后,“二审”才通过的。
福茂:一般来说我们第一次看到这些影片时就已经被说服了。如果有“二审”,大多都是因为跟影片有关系的那些人不断强求。我很少改变意见和决定,但我必须得像外交官那样处事圆滑。而且还得很有礼貌。当被要求“二审”时,我们都会重看,或者让其他人看,以确认我们的判断。这是很复杂棘手的工作,需要精巧得体的方式来处理。
最近一次因“被拒”而撕破脸的是杜蒙。去年我们没要他的迷你剧《小孩子》。他先是肢体上和我发生冲突,之后一有机会就会攻击我。当时他的制片人并没有给我看完整的全片,所以最后我们把这部剧从官方片单上划除了。杜蒙骂我腐败堕落,并给新任主席Pierre Lescure打电话暗示说最好把我开除。
Q:戈麦斯、加瑞尔、德斯普利钦,预测都说他们肯定能入选官方片单,为何最后没有?
福茂:没有原因。这些预测都是给好赌之徒玩儿的,跟戛纳选片人无关。好赌之徒“谈论”电影,而选片人则在“看”电影。今年的预测都还挺失败的,各大媒体发布的那些预测越来越丰富,但也越来越不准确。谁预测到了贝克特的《昂首挺胸》会是开幕片?谁猜到了一种关注单元大多都是没名气的导演,或者主竞赛里的这些新面孔?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片单是在几个星期的放映看片过程中逐渐形成的。
Q:那请允许我再问一遍:为何戈麦斯、加瑞尔、德斯普利钦没有入选?
福茂:今年德斯普利钦、加瑞尔和布塞的发行商们都选择在戛纳电影节期间在法国公映他们的新作《青春的三段回忆》、《女人的阴影》以及《市场法律》,他们赌的就是这些影片铁定能入选,就算不是主竞赛也能在其它单元。这三部电影我都很喜欢,选片委员会中的每一个人也都很喜欢。
加瑞尔《女人的阴影》的制片人跟我说导演双周邀请他们去开幕,我建议他接受,因为那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而我又无法保证这片能入选主竞赛,毕竟今年法国电影特别强势。我再次强调,除了开幕片和闭幕片,只要送来的法国电影还没看完,我们都不会给任何答复。
Q:为何有这个限制?
福茂:这是我很尊重的规则,是为了公正平等对待每一部电影,不管是一月份就完成了的电影,还是赶在最后一分钟才完成的电影。每年主竞赛四部法国片(今年有五部),如果我们边看边选,那不到两个月就选够四部了,那些还在剪辑室赶时间的导演就没机会了。就像今年欧迪亚的《流浪的迪潘》,在发布会前一晚才送来。这个限制,以及其它限制,都是官方单元必须遵守的。导演双周和影评人周则相对来说自由得多。
Q:所以导演双周把加瑞尔抢过去了?
福茂:话不能这样说。导演双周在我们宣布之后才宣布,对于法国电影,他们想干嘛就干嘛。而今年法国电影又那么强势,他们也有更多选择。威尼斯电影节的选片人Alberto Barbera也不会因为法国导演都更想来戛纳电影节而不是威尼斯电影节而生我气,加瑞尔之前也入选过威尼斯。我们已经决定了《昂首挺胸》为开幕片,那么一种关注单元开幕片就不能再选法国电影了,所以对于加瑞尔《女人的阴影》来说,导演双周开幕片显然是更好更合理的选择,我也祝他好运。
Q:那《青春的三段回忆》呢?
福茂:这是一个伟大导演的佳作,使德斯普利钦继续身处法国电影之巅。这部片一直在我们的片单上,但革新主竞赛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可行度也越来越高。德斯普利钦几乎每部片都来了戛纳,我们越来越觉得不能总选同样的导演,也越来越觉得革新的必要性。在预估了风险后,我们选择了革新:贝克特、邓泽里、尼克乐和麦温。一种关注单元也有威诺古尔在入选影评人周后的第二部长片《马里兰》,以及Laurent Larivière的处女作。还有从未来过戛纳的本谢区特入选特别展映单元。
我还想要说的是得斯普利钦非常理解和尊重我们的决定,他表现得很得体。而那些抱怨德斯普利钦没入选官方片单的人,是对导演双周,对这部电影,以及对这个导演极其的不尊重。应该为能入选戛纳电影节而开心,不管是官方单元,还是平行单元。
Q:您似乎邀请了戈麦斯的三部曲《一千零一夜》去一种关注单元,但最终他选择了导演双周,这对官方片单来说是一个损失吧?
福茂: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想邀请这部片进主竞赛。制片人们坚持想要这片进,给我写了很多邮件。在我回复他们的同时,他们接受了导演双周的邀请。在得到确认的回复之前,一些制片人们会把影片给其它平行单元的选片人看,以防万一。对于那些”非戛纳莫属”的电影来说,这些平行单元也是很好的选择。在出色的《禁忌》之后,戈麦斯成了那种被一小群影迷极度推崇,以至于还没看到片就捧之为杰作的导演。反过来也同样可笑。这对导演来说也是件坏事。他的这些谄媚者已经准备好了,而电影本身尽管不完美,也是一部优秀的电影。
Q:在《环球银幕》的采访中,导演双周的总监Edouard Waintrop说他对于德斯普利钦没能入选其它单元,包括戛纳电影节的官方单元,感到非常的“不可理解”。我们可以把这解读为对官方选片的攻击……
福茂:不是攻击,只是说错了话。Waintrop有权认为《青春的三段回忆》是德斯普利钦最好的作品,但我不认为他是在评价我们的决定。导演双周的现实和象征地位都非常复杂。建于1969年以对抗官方选片,导演双周能够自力更生,电影节也对其有资助。实际上对于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从来都展现出一种双重性。这也体现在导演双周总监的DNA中,他们让自己成为消息搜寻传播者,并照顾那一小撮影迷。
他们的媒体发布总是搞得像马赛渔夫那样夸张。曾经为了庆祝被主竞赛拒绝的《泰特罗》入选了导演双周,他们说那是科波拉最好的电影。难道比科波拉的两部金棕榈之作《窃听大阴谋》和《现代启示录》还要好?比《教父》三部曲还要好?时间即是答案,但这招的确对一些影迷有效。
Q:我还以为官方和平行单元之间“停战”了呢。“战争”再次打响了吗?
福茂:并没有战争。戛纳电影节在全球的知名度和声誉增加了平行单元的曝光率,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从广义上来看都属于戛纳电影节。我必须要强调的是这些平行单元都办的非常好。就像我刚说的,有些电影最好还是在戛纳首映,而不是其它电影节,这才是对我们最重要的。如果说影评人周也有他们自己的限制,只能选处女作或者第二部作品,那么导演双周则更加自由。他们会邀请那些具有实力和潜力的电影人。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关注单元才会越来越关注并发掘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导演。我们都在为世界电影服务,而在戛纳,我必须尽可能的监守选片的平衡。
Q:您是如何度过选片发布会之前的那个狂热时期,所有人都在焦虑等候,还有各种预测游戏,以及满天飞的谣言?
福茂:我还挺喜欢的,这是一个很好的传统,当自己被关在放映室中时,这些预测谣言让我感觉不那么孤独。狂热我们也有,但更现实:与制片人商谈,看片,衡量我们的选择,谈判,等等。谣言经常就只是谣言而已。我们也有我们的焦虑:在选片发布会的一个月前我们只选定了不足四分之一的影片,连开幕片闭幕片都没有。很多电影总是在最后时刻才送来,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在这种这种情况下我们得加倍努力,很少有休息时间。同时还有其它一大堆事:组织评委会,参加安保工作会议,与合作方广告商洽谈等等。
Q:演员们会给您打电话以确保自己的影片入选吗?
福茂:在最终结果揭晓之前,几乎从未有过。卢米埃尔120周年展的前一晚,3月26日,我还跟于佩尔吃过饭,她只字未提她的影片。结果她有三部影片入选了戛纳。她还很震惊今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电影节要对她致敬。德帕迪约在发布会当天早上7点还从布达佩斯给我打电话跟我说那边的天气,同样只字未提尼克乐的《爱之谷》。他在那部片中棒极了。有人为科学献身,而他为电影献身。布塞《市场法律》的主演文森特·林顿在发布会后的第二天给我打电话,他的喜悦和慷慨让我很开心,因为我刚刚拒绝了那么多影片,造成了那么多人的伤心和失望。正在塔伦蒂诺新片片场的蒂姆·罗斯给我发了短信,表示自己有多开心米歇尔·弗兰克的《慢性》入选了主竞赛。正是罗斯担任一种关注单元评委主席时给了弗兰克大奖。
Q:主竞赛有五部法国电影,非竞赛有六部,一种关注有两部,将近四分之一的官方选片都是法国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福茂:你再算算看,这需要说清楚。《小王子》是由美国导演马克奥斯本执导,就算我们从不指明电影国籍,但最重要的始终应该是导演国籍,毕竟如今国际合拍片越来越多且越来越难以定义电影的国籍。哈内克的《爱》看似法国电影,却是代表奥地利角逐奥斯卡并最终夺得最佳外语片。
不能把非竞赛展映和特别展映弄混淆了。非竞赛展映单元根本没有法国电影,除非你让伍迪·艾伦加入法国籍,我们都太爱他了。将在戛纳电影宫最大放映厅放映的法国电影只有六七部:开幕片一部,主竞赛五部,一种关注单元去年三部,今年只有两部,特别展映单元还有两部。所以,的确很多,就如我们说过的,但主竞赛单元也有三部意大利电影,曾经主竞赛也出现过五部美国电影。
Q:这是法国电影正在转型的表现吗?法国电影改变了其运作机制还是它们越来越成功了?
福茂:更多的是持续性,而不是转型。法国电影的系统和制度是我们为之骄傲的。现在真正的问题是,我们正在失去东欧和拉丁美洲部分地区的影响,以及好莱坞如何因艺术观念问题而没法成为作者电影的避难所。
年轻的美国制片人梅根·埃里森既是百万富翁的继承人,更是一个如同你我一样的不折不扣的迷影人,她坚定的维护着好莱坞的一些创作。那些伟大的美国作者导演如今都指望着她,而他们大多数都会来戛纳。今年则是凡桑特和海因斯。
Q:一个导演获得金棕榈大奖后的第一部作品入选了戛纳电影节却没进主竞赛,而是进了一种关注单元(泰国导演阿彼察邦获得金棕榈后的新作《爱在孔敬》入选了一种关注单元),这似乎是电影节史上首次,为什么?
福茂:戈达尔也进过一种关注单元,之后又回到了主竞赛。我们试图把电影安排在电影节中最适合它们的位置上。例如今年一种关注单元的开幕片,河濑直美继续关注日本社会的杰作《橙沙之味》。官方单元是一个整体,每年我们却只关注主竞赛,这让我很沮丧。
我的确想跟你谈谈阿彼察邦这部片,但只有在你看了之后才行。这其实也是一个遗憾:你刚刚提到的狂热时期,其实在戛纳电影节结束后直到六月,同样也是一个狂热时期,那时我们已看完所有电影,将会回看四月时你我说过的傻话做出的愚蠢判断。网络上有太多的不靠谱,尤其是推特。很遗憾一些真正的电影从业者也相信这些谣言。
Q:在想到戛纳电影节新面孔时,感觉选择法国新面孔会更容易。为什么?是因为法国电影人的名声在外吗?
福茂:为了尊重他们,我从不在我们拒绝的导演背后谈论他们。有时我又太想说了因为有些电影真的很棒。所以我选择沉默。但我们的确拒绝了很多有潜力甚至公认的优秀导演的作品,其中有一些今年首次入选了主竞赛:维伦•纽瓦、米歇尔•弗兰克、兰斯•莫斯,以及处女作就入选主竞赛的匈牙利年轻导演Laszlo Nemes。而法国,跟意大利一样,有很多优秀作品,只能说是巧合,当那些国际大师都没有出现,想要为当今世界上最具名望的电影节凑够20部主竞赛电影就更困难了。如果你除去100米短跑世界冠军,你还有八个选手,只是跑的慢点。但是戛纳电影节不一样。
Q:今年一种关注单元没有美国电影,按照以往惯例都会有圣丹斯电影节的获奖作。甚至从官方单元整体来看,今年美国电影都很少。为什么?
福茂:今年恰好就这样,至少得四五年才能得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分析。年轻的美国导演大多都会去圣丹斯电影节,但我也经常犹豫要不要选他们的电影,因为我们始终还是更倾向于能在戛纳全球首映,或者比美国电影更加难以生存的其它国家的电影。而今年一月的圣丹斯电影节恰恰被指是小年。
Q:有没有美国电影是你想选,但被制片方阻止的?
福茂:没有。所有拍完了的都送来给我们看了。我能给你一个正在拍片的美国导演的名单,非常多!我很期待西恩·潘的新作,但他一月时就跟我说了不可能赶得上因为还得补拍。还有塔伦蒂诺、佩恩、斯科塞斯等等,都还在拍。
Q:那尼克尔斯、凯瑞福永还有马力克的新片送来给你们看了吗?您有没有感觉到制片方对是否来戛纳感到迟疑?
福茂:我不能一部一部挨着回答你。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今年有哪个制片方是对戛纳感到迟疑的,不管是华纳,环球还是迪斯尼。像狮门那样的小制片方也是很忠实的。
Q:在选片发布会上,您在回答记者问题时曾说至少有三部英国电影还有可能入选。结果一部都没有。发生了什么?
福茂:发布会时你面对的是来自全世界的记者,我总是会表现的很乐观。这三部都没完成,但我们应该能在今年秋天看到它们。
(编辑:一个Del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