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电影 “联欢会”结束之后——写于《少女哪吒》公映之前

看了央视六套直播的中国电影新力量晚会,李霄峰带着《少女哪吒》两个女孩上台发言。把我看得苦笑不得,这可能是我看到过的央视史上最冷的致辞,与现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台下的欢呼声也消减了,估计是被台上给说懵了,热情的粉丝们可能在想:这三个都谁啊,什么漂泊啊故乡啊文绉绉的……主持人也没接岔,导播直接切了个全景。

这部电影点映至今,收到了正反两方面的反馈,不喜欢的人不太明白女主人公的情感脉络,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心理有问题”;也有20出头的小朋友对我表示无感,她说,我母亲都是直接掐我脖子,拿刀指我,所以这里面的冲突实在是有点小儿科了……对此我一点也不想解释,我默认她们的感受都是真实的。只是,我们年轻时受到的创伤,真的只是因为一击拳头,一顿棒棍吗?我们发泄感情的渠道只有咆哮和谩骂吗?有没有一种时刻,我们更深的痛苦却是来自一种无法言说,词不达意,甚至是一种平静掩饰之下的冷默呢?我们常常自以为爱着的亲人、朋友、爱人,最终却无法走入彼此的内心,情感成为一种虚伪的借口,一种自私的禁锢,这些难道不都是一种伤痛吗?

《少女哪吒》在我看来,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恰恰是它敢于去触摸我们自己都无法摸清的脉动以及不愿意面对的伤痛。我这么说,并不代表“哪吒”是一部消极伤感的“揭人伤疤”的作品。恰恰相反,它的基调是昂扬的,它想说的一点是,即便我们今天已经成为与儿时相比,面目全非的人,我们总也有机会得以回一下头,看看我们曾经那么骄傲过,那么坦诚过,对待世界如此真挚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并没有在台词里出现,但却是女主角王晓冰的一个侧面。这句话在现实中即便已经是“蠢人”的口号了,我们很多时候也都在做为了“瓦全”的事情,但谁生来不是一块璞玉呢?

这一次SIFF期间,我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朋友来看了一场点映,我从来不曾设想过她会成为“哪吒”的观众。她是一个经历很多亦承担很多,在生死面前都可以冷静地安排所有事情而不掉泪的人。她看完电影就走了,原本约着吃饭也取消了,我估摸她可能不太喜欢这个片子。过了一天,她确实表达了“不喜欢”,她说:看到晓冰被全家人指责时压抑得难受,“伤疤本来都结痂了,你们干嘛还要悄悄撕开”。我说你呀,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哭一场。她又没理我了。又过两天,我正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她忽然连发几条消息,说回看了我们的对话,忽然就泪如雨下。

我曾经也在看完这部电影粗剪之后的一天,在一次旅行的途中,一个人在候机大楼的厕所里闷头痛哭。

虽然我知道并且也讨厌用眼泪来绑架观众,但这姗姗来迟的眼泪一点也不像幻觉,而是真切的震动。我开始问自己,是什么让我在那一刻显得如此脆弱?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答案。正如电影里说的,台风是要来的,而每个人内心的风暴却又是“一个秘密”。所以,如果你看完电影之后,想问类似“为什么这个女孩要这样”的问题时,不如回想一下自己的青春,有没有不能被人理解的时刻。

我在不久前发表的一篇文章里,形容《少女哪吒》像岩石中流淌的清泉。除了因为它干净清冽的质感,还因为它的源头,像泉眼一样,埋藏的地方是深刻的,需要掘地三尺。这可能也是这部电影在面对市场检验时的软肋,让它很容易被淹没在随手可得的喧嚣的快感中。

作为这部电影的联合制片人,似乎应该在这个关键时刻卖力地吆喝,邀请所有的观众买票为我们加油。但作为一个被这部电影深深触动过的观众,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它并不是一场集体狂欢式的赠品,适合派送给所有人。但我希望我们寻找的那一类人群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要错过它。而且我希望你们在7月9日到来后“快点”进入电影院观看这部可能只在院线上昙花一现的电影,然后“慢点”体味它的余温,等待它的发酵。

最后回到这场热闹的晚会,说一些和《少女哪吒》不相干的话。整场晚会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三组人,除了开篇提到的三位最冷场的“哪吒”之外,另外两位分别是尔冬升导演和吴宇森导演。尔冬升在这次SIFF的亚洲新人奖颁奖现场一段临时修改的发言曾让台下初出茅庐的电影作者欢呼鼓掌。今晚的舞台上,他也非常有气度地把话筒让给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们。最没有想到的是吴宇森导演,主持人一个劲让他多讲几句,他却显得拘谨约束,不善言谈,最后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想,一个真正的电影人,最自由的也是最激情的时刻永远应该是在创作的当下。而他们所有要说的话,也都应该在作品里。如今何以至此,要让真正的作者们一个个变成销售员,像打了激素一样,嬉皮笑脸地上台去讨好所有人?在这样一个流水报幕的联欢会上,真的会让人记住那些应该被记住的电影吗?

沈祎

原《东方早报》文化记者,影评人,同时活跃在诗歌、摄影以及艺术策展等领域。电影《少女哪吒》联合制片人、艺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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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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