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囧》似乎是中产阶级与民工阶层的和解,中产阶级经过一场旅途,突然从那些衣衫不整有着汗味的兄弟身上,看到了简单乐观、随欲而安。当然,就像所有因距离而产生的误读一样,它充满了审美化的道德想像,底层人的生存压力,以及因这种生存压力而产生的暴烈与诡诈被全盘忽视,只留下那些在复杂过头的中产阶级看起来朴拙可爱的生存信条。
这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审美习惯,是所有吃饱了饭的人们情不自禁而善感的喟叹,就像享受工业时代成果的人们对农业时代的怀念,只要他们的脚不踏入那些腥臭的泥巴,这种信仰就永远不会破灭。
《港囧》是另一种安慰剂,但也是一种解毒剂。它不来源于贫富两种状态下幸福感的差别,而来源于有钱后对于生命意义的追问。这是物质极大丰富后的必然反应,同时也是青春已逝终点将近时潜意识里的恐惧,心目中的价值秤砣将自己的前半生仔细称量,然后生出无限的伤感。
后悔是一种最没有用但有效的毒药,它的无用在于它忽视了时间这一最大的变量,人们往往用现在经历了无数挫折经验的脑袋去衡量当时年少轻狂时的决定,而忘了当时的智商就只能做出那些决定。但它的有效,在于当事者能轻易地将很多外部因素当做真正的替罪羊,把遥不可及的可能性当成命定却错失掉的目标,从而免去了自己的责任,在对别人的遣责中获得解脱。
但事实往往是,你现在所做的,就是你能做的,而你遗憾终生的,却只是你的妄念,甚至更残酷一点说,这种妄念只是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后的麻醉剂,用把自己装扮成命运的失败者的故事来逃避自己本该承担的职责。
《港囧》或多或少带出了这样一个命题,它不像《泰囧》一样有着乡愿的浪漫想像,它通过一个初恋与现任的设计,讲的并不是该勇敢追随自己初心的故事,而是最后对生活服服帖帖地认了怂,当下才是你最珍贵的,而诗与远方却只是他不切实际的理想。这是个很丧气的结论,也是很多人认为的中年人的一种颓废,但相较于那种夸夸其谈地鼓吹要与生活的死磕,我越来越欣赏这种脚踏实地。
当然我永远崇拜堂吉诃德,但我不喜欢那些哭哭啼啼的堂吉诃德,当他傻不愣登且毫无遗憾地向着风车进攻,这是一种迷死人的浪漫,但如果始终张望有无围观与掌声,这就不那么干脆,这是在自己头顶上插上草标,明码标价地叫卖自己的高贵。
【本文首发于《大众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