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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斯·维伦纽瓦:30年科幻电影梦,终于等到了《降临》

丹尼斯·维伦纽瓦的科幻剧情片昨天在第73届威尼斯电影节首次亮相。本片改编自华裔科幻作家姜峯楠1998年的获奖短篇小说《你一生的故事》,2014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派拉蒙以两千万美元买下版权,创下了当时的最高纪录。期望当然也是前所未有的。昨天早晨(威尼斯当地时间)的首映结束后,观众毫不吝啬地将充满敬意的掌声献给了紧张又诗意的两个小时。

丹尼斯·维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 图源网络

艾米·亚当斯(Amy Adams)饰演的语言学家露易丝·班克斯(Louise Banks)因一系列被称为“贝壳”的神秘宇宙飞船悬停在地球各处被军方招募。此时人类因为全球性的战争濒临存亡边缘,班克斯必须要与外星人(或称七肢桶)进行沟通,了解他们要什么以及从哪来——但最重要的是,了解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忧郁和寓言般的气质使本片更倾向《第三类接触》(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1977)而不是《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1996),首映场的一些观众看完本片后已经将其同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和泰伦斯·马力克(Terrence Malick)相比较了。

电影《降临》剧照 | 图源网络

继去年讲述贩毒集团,带有砂砾质感的《边境杀手》(Sicario,2015)之后,今年的《降临》某种程度上说是导演新的启程,他的代表作还有2010年获得奥斯卡提名的《焦土之城》(Incendies)、2013年的《囚徒》(Prisoners)和《宿敌》(Enemy)。正如他之后谈到的,他此次科幻片的尝试来自于一个期盼已久的愿望。作为为数不多打入好莱坞的外国电影人,维伦纽瓦正在匈牙利拍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的续集,因此他今天无法抽身来到威尼斯,但我们此前于《降临》片场与导演进行过一场关于影片初衷和主题的访谈,与他之前的作品相比,他形容本片更为“明亮”;缩小了作者电影和好莱坞商业片间的距离;以及他投入《银翼杀手》续集的原因。

以下访谈名称使用简写,记者为记,维伦纽瓦为维。
记:为什么想拍摄科幻?你知道姜峯楠的短篇小说原名叫《你一生的故事》吗?

维:我想拍科幻的想法已经有30年了,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作品。所以当看到《你一生的故事》时,我完全沉迷其中,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故事。制片人丹· 乔恩(Dan Cohen)和丹·莱文(Dan Levine)看过《焦土之城》后找到我,问我想拍什么,我说想拍科幻。之后他们给了我这个短篇,对我来说它的叙事是相当宏大的。但当时我在制作《囚徒》,无法自己改编剧本。我告诉他们这篇小说很有前景,但是看上去很难改编,我会在之后跟进。很快,他们找到了一个编剧,改编了第一个版本。我告诉他们,我喜欢这个剧本,但我们还是重做了剧本。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我在拍摄和剪辑(《囚徒》)时就和编剧艾瑞克·海瑟纳(Eric Heisserer)一起创作了,实在是一个拉锯战。

电影《焦土之城》剧照 | 图源网络

记:你是怎么想到换电影名的呢?

维:一开始我们就想好要换名了,我认为在改编原作上我们拥有很大的自由。原作主要聚焦在语言上,因而我们与原作渐行渐远,而艾瑞克又给剧本增加了原作没有的紧张感和不确定元素。我发现这没有忠诚于原著,所以出于对姜峯楠原作的尊重,我干脆与原著拉开距离,当然也是因为我们觉得新的名字非常适用于这个故事,不过总的来说,我周围的人和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名字听上去更像一部浪漫喜剧而不是科幻片。所以我们进行过超级、超级漫长的头脑风暴,我看了几百个名字,最后还是回到三年前某个制作人想出来的第一个名字——降临——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虽然还是觉得不是最理想的,但确是最好的。

记:当派拉蒙在2014年的戛纳电影节以破纪录的价格买下《你一生的故事》时,有没有给你带来额外的压力?

维:我和派拉蒙的领导们会面后,他们表示很想做这部电影。他们说这是他们想做的那种类型,那种派拉蒙一直缺失的类型——他们也错过了《边境杀手》,最后被狮门买走了。我想起来派拉蒙是真的很想发行《边境杀手》,所以他们对《降临》充满干劲,想要挤进这个领域。大概有五、六个人都感兴趣,每个人都被剧本以及艾米·亚当斯来主演的主意诱惑了,每个人都充满了热情。她是我们的第一选择,她也很爱这个剧本,在24小时内就说了OK,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艾米加入的非常早,早得超过我想象,我原本以为这还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时我还在拍摄《边境杀手》,所以《降临》只能等等了,不然早就可以开机。

艾米·亚当斯 | 图源网络

记:在《边境杀手》中,你强调了异国政策问题。那《降临》呢?可以说是“异球”了吧——关于外星人。

维:也不完全是异国政策问题,但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当最轻微的事件发生时这个世界会多么的脆弱——其实是最没有威胁的——我最感兴趣的是人类的反应。面对(异族)入侵时,就会有偏执狂变得异常紧张,直至失衡。他们是来传授一些事情,但他们没有其他大多数科幻片里外星人想隐藏自己的意图。

电影《边境杀手》剧照 | 图源网络

记:美国和其他国家的政府在片中有很大作用。你可以评论一下美国现在的政治风气吗?

维:《降临》的创作目的不是评论美国当下的政治环境。我拍摄《边境杀手》的目的是想探索边境以及看看同一时间北方和南方正发生着多么天差地别的事,以及这里的张力,给这里的黑暗一点光亮。不过电影出来后,关注点也转移到政府现在发生着什么事,这个点是无法满足偏执狂的。《降临》的角色更像是桥梁而不是高墙。

电影《降临》剧照 | 图源网络

记:艾米·亚当斯的角色是一个语言学家,交流也是本片的核心。你的母语是法语,但工作在主要以英语交流的环境里。对你来说,语言的重要性在于什么?

维:我一直对语言非常着迷,我最爱的书就是词典。我很喜欢词语,我会研究语源学,挖掘词汇的起源。拍英文片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选择,因为我想说的故事只能用英文来表达——目前来说,不代表我不会回去拍法语片。不过我意识到有些超越语言的东西浮现出来,甚至在我的工作中,直觉是一样的。《降临》对语言其本身和如何精确分析一门外族语言浅尝辄止,它更像是一部通过直觉来探索直觉和交流的电影,一种直觉的语言。我在工作中发现,当我使用英文时,我并没有感到语言会影响我和团队、演员之间的默契。当我使用英文或法文时,语言的音调是不同的,但超越音调、更深层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

记:根据某个理论,说两种语言的人,会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表现出不同的人格。你去好莱坞发展时,它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吧。你认为在那里工作,会有不同的沟通方式吗?

维:对 ,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也分好几个层面。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好。我说英语的时候,我知道我会有夸张的口音,然后表现出某种性格特征。然而我说法语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变得严肃,并且咬字比较清晰。这样,和别人沟通时,会有不同的开场白效果。说英语时,我话比较少,会有点笨拙。我想,这应该比说法语的时候更加有魅力吧。

记:你先前几部电影会偏重女性角色,后来和杰克·吉伦哈尔(Jake Gyllenhaal)合作了两次,之后和艾米莉·布朗特(Emily Blunt)合作了《边境杀手》。《降临》同样也是一部以女性角色为主的电影。你是特意这样安排的吗?

维:电影选择你,你同样也在选择电影。我喜欢这部电影中的角色,她的直觉和交流会产生某种关联。坦白说,连续两部电影都塑造女性角色,这是巧合。此前,我已经尝试过四五次。对我而言,这是和主要角色保持一点距离的方式。此外,我对女性意识十分痴迷。

艾米莉·布朗特 | 图源网络

记:听说你正在拍摄《银翼杀手》的续集。我想知道你第一次告诉《降临》制片人,你想要拍科幻片时,你想过自己会做这件事吗?

维:我从没奢望过这件事!现在每天早晨醒来,我还会觉得坐立不安。真的,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灵感,我们团队中每个人都在迸发灵感。我们接受这个挑战的确有点疯狂,就好像你每天都在和“灾难”调情一样。但同时,我们影片的演员真的很出色,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杰瑞米·雷纳(Jeremy Renner)。

记:你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在好莱坞叱咤风云的非英语母语的导演。你怎么看待呢?

维:我完全没有想那么多。我拍《焦土之城》,并不是因为想要冲击奥斯卡才去拍的,是受到瓦基迪·穆阿瓦德(Wajdi Mouawad)剧作的启发。这是我内心认同的一种世界观。我无法预见或者揣测影片带来的影响力。

杰瑞米·雷纳 | 图源网络

我想说,我的确很幸运。拿《边境杀手》来说,这是一部色调很暗的电影。我个人觉得其中的故事性很强,是我想要看的电影。但是影片成功了吗?这不是我能预见的。《降临》会不会成功?我也不知道。我认为这是一部诗意的电影。从某些角度来说,它有些脆弱。电影上映时,我想我会很紧张。我不确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每一部电影,我都承担了很大的风险,我真的很期待到底会发生什么。

记:你因为《银翼杀手》的拍摄,不能去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焦土之城》当年在威尼斯首映,对你来说是一个突破吧。对于你这样的跨语言和跨类型的导演,这些欧洲电影节意味着什么呢?

维:很遗憾,这是第一次,我不能带着自己的电影去参加电影节。《银翼杀手》的日程特别满,我不能离开现场。从技术上来说,这部电影很复杂,我一步也走不开。我记得当时带着《焦土之城》来到威尼斯,我完全被这里的优雅和精致感染了。这儿有一种平静的电影氛围。我很感动,他们这次能够选择《降临》,这部介于作者电影和商业电影之间的影片,就如当时戛纳选择了《边境杀手》。我对这些电影投入了很多,我同样希望这些讲述好故事的电影能够吸引更多的观众。我喜欢这个把电影办成盛会的想法。

| 作者:Nancy Tartaglione
| 翻译:大树懒 / Pig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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