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有6所建于维多利亚时期的红砖大学,哥哥曾就读的利兹大学是其一。 对于哥哥是校友这事在我踏入校门前已有所耳闻,殊不知,我们所在的教学楼就是当年哥哥所在的纺织学院,不过随着英国纺织业的衰落,现在这组楼已转交给了传媒学院。
哥哥的父亲张活海是香港洋服裁缝大王,希区柯克、马龙·白兰度等都是客人,也许这就是哥哥与电影结缘的契机。传说哥哥是在20岁时(大概1975年罢)来到利兹大学学习纺织与成衣制作的,但仅完成了一年学业,就因父亲突然中风返回香港。如果没有生命中的这些无常变故,也许香港出现的会是一位时装大师。
英国人确实喜欢谈论天气,2014年利兹的夏末充满了阳光,在老师们感叹我们遇上了英国罕见的夏天时,我才意识到,现在,我可能离中国有一万公里了吧。
每天进出纺织学院大门,我们总爱说一句玩笑话:咱们学校常青藤、罗素集团、红砖大学的名头里面我们负责红砖。依稀记得面对学院大门,左侧两个建筑之间有一条窄缝,里面只看得到一些黑色的管道,回忆起来好像总出现幻觉,似乎一直有蒸汽从砖缝内散向空中。向里走,穿越那些细小的窗口,几列纺锤机正在雾气中运转。
墙上的爬山虎由绿到红、再变黄枯萎,露出了完整的红墙,下过雨后,颜色更深了些。第二年春天来时,墙上又爬满了绿。一个轮回就这么在眼前上映,也像极了纺织学院的兴衰。这样的轮回,哥哥一定也看过一次。
已经记不起为何会在写一篇关于摄影的论文时,找到诺伯舒兹的《场所精神——迈向建筑现象学》此书,书中提出建筑赋予了人存在的立足点。古罗马人说,因为有“场所精神”(Genius Loci),人和场所都拥有了“守护神灵”。除了本体,人是需要有象征性的东西的。
正好有这样一个场所,Phil Taylor Cinema(room 2.31),是隐藏在教学楼里的一个影厅,我们时常在此放映电影、上课、展出学生作品。开学时,这里开始了一个每周一部影片,主题为“Cinema & Politics Screenings”的放映计划,第四周的影片是《霸王别姬》。从哥哥在这里上学算起,几乎三十年过去,这个放映计划的发起人、这里的老师、现在的学生不一定知道,在这部电影里,有一位主演曾也在这里学习过吧。
不敢轻易相信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但我相信人存在过的空间里,定会留下一些精神的残存。影厅内,宝剑从蝶衣手中掉落,“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不同时间里留下的精神就在同样的空间里这样交错了。
荧幕上,永远是他30几岁的样子,应该与他留在Brotherton图书馆、纺织女神像前20岁的样貌无异,可能多了一些年华的沉淀,却是沉淀得刚好。如果没有生命中的这些无常变故,也许它不会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