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之鞋》 : ★★☆☆☆☆
《七个小矮人——丛林中的男人们》: ★★☆☆☆☆
看了《神灵之鞋》(又名《玛尼图的鞋》 Der Schuh des Manitu,2001)和《七个小矮人——丛林中的男人们》(7 Zwerge- Männer allein im Wald,2004)之后发现,德国人实在是不太适合拍摄这种笑闹喜剧。或者从另一方面讲,我们可能会更容易接受将蛋糕丢来丢去的美国“棍棒喜剧”或者从草根文化中孕育出的香港“无厘头”电影,然而对于德意志这样一个充满了哲学思辨气质的民族来说,上述两部影片出自德国人之手还真显得很有些格格不入。
《神灵之鞋》是一部模仿讽刺60年代德国剧作家卡尔·迈耶所编剧的一系列美国西部片的喜闹剧。讲述的是19世纪中叶,印第安首领阿巴哈齐和结拜兄弟朗格遭人陷害,被迫决定依据阿巴哈齐的爷爷留下的藏宝图去寻找宝藏。由于藏宝图被阿巴哈齐分成了四份,而其中三份寄放在了其他三个人手里,于是两人开始了收集藏宝图之旅。必不可少的大反派圣玛利亚得知了藏宝图的事情,于是一路跟踪破坏。经过一番曲折,众人发现宝藏藏在外形酷似鞋子的山脚下,于是两伙人展开激战。结局自是不言而喻,正义必定战胜邪恶,而每个正义的伙伴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德国电影应如其民族特性一样也是一丝不苟的,这表现在无论是以法斯宾德等四大导演领军的“新德国电影”运动,还是近年来蜚声国际影坛的《罗拉快跑》《无处为家》《窃听风暴》等等一系列影片之中。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国度,出现了《神灵之鞋》这样的异数。
说是异数其实有些不近情理。因循着德国电影那些年的发展脉络,从上世纪80年代中到90年代中这十年间,为了脱离开“新德国电影”沉重批判美学的突出表现,德国电影迎来了10年之久的轻松喜剧狂潮,而这一时期的流行题材则是些两性关系探讨或者家长里短的展示。至90年代末,喜剧片势头渐落,于是热衷于这种体裁的人开始改变喜剧创作路数,从而出现了《神灵之鞋》和《7个小矮人》这样的喜闹剧。
关于喜闹剧,其概念源于古罗马的一种食物——“杂烩”,它是将肉末、香料、杂菜弄碎后,填充在鸡鸭、瓜类或其他食物里烹饪而成的。由于它深获人们喜爱,后人遂把那种带有音乐的东拉西扯式的戏剧称为“杂烩”。再后来,音乐的部分被取消而成了“喜闹剧”,它是喜剧里最独特的形态,被俗民大众所喜爱。当我们看着两种不同的逻辑相撞,事物的矛盾与荒诞即会出现,这时候就会有喜悦产生。因此,当人们看到反传统或逻辑混乱的情景被杂糅在一起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种颠覆式的快感。
这些德国喜闹剧,企图通过夸张、讽刺、荒诞、粗鄙、故意谐仿、插科打诨以及卡通化等手段,达到消解历史厚重感的目的。在二战结束后的50余年中、在新世纪到来之际,德国人尤其渴望摆脱长久以来所背负的沉重的历史负罪感,而喜闹剧恰好为人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完全跳脱出历史、进入虚构世界的契机。
根据德国联邦电影局的统计,截至2004年12月,这部拍摄于2001年前后的影片的观影人次达到了1100万之多,这一数字在当时电影业低迷的德国,可谓难能可贵。《神灵之鞋》的主题是西部探险。作为好莱坞最具代表性的类型片之一的西部片,以其蛮荒的原野景色、富于传奇色彩的牛仔形象以及激烈的枪战场面等类型符号创造了一系列的美国式神话。然而在《神灵之鞋》中,这些类型元素则被一一解构。
从人物设置来看,阿巴哈奇与朗格的组合就是一种颠覆:原本水火不容的美国土著与白人在这部影片中却成为了歃血为盟的兄弟。与好莱坞西部片中的男主人公相比,他们显然是反英雄式的小人物形象:既没有身负家国、历史、民族的重托,也没有表现出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姿态。在寻找宝藏的路上,两人不断为骑马的姿势、休息的方式等鸡毛蒜皮之事而争吵不休。即使深陷囹圄之际,两人却还在为了毫无意义的琐事相互指责。再看影片中的反面角色,一方面,匪帮一伙在其头目圣玛利亚的带领下的确做了很多为非作歹的勾当;而另一方面,观众从他们的“为非作歹”中更多发现的却是一种荒诞感:例如,他们的严刑逼供只是剪掉人质的头发;当匪帮一伙回到其宿营地的时候,居然引得匪帮头目圣玛利亚对于“温暖的家”进行了一番深情款款地长篇大论;而当在荒原上策马狂奔的匪帮一伙突然停住的时候,下一个镜头中出现的居然是一个推着小车“过马路”的印第安老太太,匪帮一伙甚至十分绅士地纷纷脱帽行礼。正面角色不再以高大全的形象示人,反面角色也变得不再那么穷凶极恶——影片中的这种人物设置,完全模糊甚至颠覆了传统价值观念中所认定的好与坏的差别,打破了二元对立的模式,从而产生出一种狂欢式效果。同时,影片中的其他人物形象也充满了戏谑、嘲讽的意味:阿巴哈奇的孪生兄弟温尼陶是一个热衷于美容事业的癫狂执著的人物;维护社会公共秩序的警察却守在路边与路人玩儿飞镖;就连本剧原作者——德国剧作家卡尔·迈耶也以一个流连于小酒馆的酒鬼形象出现。
除此之外,《神灵之鞋》还引用了诸多老电影及老电视剧中的情节或台词,通过故意谐仿,“以顽童般的态度重构其中的经典场面”,使观众产生既亲切又新鲜的感觉。而影片所使用的南德巴伐利亚方言则更体现出了强烈的平民特质。当片中人物一本正经地用一口方言说话的时候,事实上官方语言已在无形中被消解了,边缘文化浮出水面,由此通过话语权的“旁落”而带来的喜悦感也油然而生。
下面要提到的另一部在德国卖座较好的喜闹剧是拍摄于2004年的影片《七个小矮人——丛林中的男人们》。影片根据《格林童话》中著名的《白雪公主》改编而成,不过此次故事的主角则换成了七个小矮人。
首先,从人物设置上来看影片便极具颠覆意味。七个小矮人并不矮小,他们原本都生活在正常的世界之中,由于受到了所谓的“女人的伤害”而躲进森林以致成为了所谓的“矮人”。然而,他们每个人被伤害的原因却都有小题大做之嫌,概括起来不外是求爱被拒的失意、考试失败被斥责的怨恨或者兴趣爱好被嘲弄的失落等等——这些不过都是人生中众多不如意事件中的一二,此处却被他们无限夸大,甚至因此对人生意义产生否定态度,不禁使人感到荒唐可笑。
影片中出场的两个女性角色——后母与白雪公主,分别被赋予了好莱坞影片中惯常的恶魔与天使的特性。后母的言行鄙俗、癫狂,极具卡通色彩,而白雪公主更是一个肤浅的花瓶形象,甚至成为了小矮人色情注视的对象。(当七个小矮人第一次集体面对白雪公主的时候,他们原本塌在头上的长帽子一个个地直立了起来。)另外,王子原本在童话中的身份也被完全颠覆,白雪公主所爱的“王子”在此处的身份原本是个宫廷小丑。被施行“烫发”的刑罚后,白雪公主对他那花花公子般的外表一见倾心,由此连爱情也成为了嘲讽的对象。
其次,影片多处运用了故意谐仿的策略。例如,影片将《格林童话》中其他几个比较著名的故事《小红帽》、《三只小猪》以及《城堡里的公主》中的人物、情节巧妙地杂揉进了影片之中。原童话中的水晶棺材则被换成了既廉价又易于搬运的塑料棺材,当大臣搬着棺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母身后的时候,恰好正是对德国默片时代的《吸血鬼》中著名的诺斯费拉图形象的戏仿。同时,当年好莱坞魔幻史诗《指环王》中的白衣巫师——充满正义、智慧与力量的形象在此却被戏谑成为一个得过且过的懒散者。而突然插入的以电视剧预告片形式出现的片段——几个小矮人的巨大特写在柔光的映衬以及富于魅力的解说声中一一出现——无形中在影片的虚构世界与现实生活之间搭建起了一种关联,而通过关联产生的则是一种新奇有趣的笑感。
然而,尽管《7个小矮人》这部影片获得了较好的票房(截止至2005年12月,观影人次达6,770,496)并于两年之后拍摄了续集(截止至2006年10月,续集《7个小矮人——不只在丛林中》的观影人次达1,239,586),但是大部分德国媒体对其却持有否定的态度。不可否认,影片中的确有不少奇思妙想、引人发笑之处,然而还有些情节则仿佛退回到了电影诞生之初的那种无聊“杂耍”上面,譬如几个小矮人拿着木板互相敲打的场面,便颇有呵痒之嫌。一般来说,喜剧片中的喜剧效果,主要由剧情本身的喜剧冲突、语言的诙谐幽默以及表演的夸张滑稽三个元素构成,而无聊的杂耍却使得人类退回到了思想蒙昧的时期,从而扭曲了真正的喜剧精神,使娱乐变为了“愚乐”。总而言之,看惯了德国人的思辨严谨,突然出现这样的影片还真让人有些手足无措,也十分难以想象,坐在电影院里看着银幕哈哈大笑的德国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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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篇,突然想起了影评人对老谋子《三枪》的评价
其实我觉得《三枪》还蛮好看的,也不会因为张艺谋曾经的《红高粱》《秋菊打官司》或者后来的《满城》等等甚至奥运会开幕式,而觉得他就不能拍这样的片子出来,其实张艺谋是很有娱乐精神的——这一点上,陈凯歌就远远比不上他。可即使是这样,我们长久的观念里面总有着对张艺谋的期许,所以大部分人看过这部《三枪》后,可能更多的是失望转而的不满吧。我们看周星驰的电影就不会这样,因为我们要看的就是那个周星驰。看《神灵之鞋》和《7个小矮人》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想:德国人怎么会拍这样的片子出来!?心情大抵是一样的。
我还无缘得见《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