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VERLY HILLS, CA - JANUARY 14: Filmmaker Ang Lee announces the nominees during the 88th Oscars Nominations Announcement at 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 on January 14, 2016 in Los Angeles, California.(Photo by Jeffrey Mayer/WireImage)
在东方思维中,需要一个人关注自己的内心,用自己做的事情来修炼心性,也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尽量平和泰然。
电影便是李安修炼与成长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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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11 月,李安带着《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回到中国,同时也带来了对于这部电影到底好不好看,李安近年来是否有突破,以及技术在电影艺术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等等的讨论潮。在这场风潮的档口,许知远采访了李安。
当许知远刚刚知道要采访李安的时候,他感到很为难,印象中,李安已经是相对完美的一个人了。那么,现在,到底还有什么,是一定要从李安口中获知的?
这一次,让李安回到中国的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讲述的是一位在伊拉克战争中,经历过与敌人一对一“殊死搏斗”的大兵林恩的故事。一件在战争中必然发生的事,到了美国国内,却被视作英雄之举,也就有了林恩和整个 B 班在战争并没有结束的背景下,就被“请”回美国,巡回“宣讲”的中场事件。
从一场战争中突然剥离,然后进入一个集体狂欢式的环境中,其中的对比、荒诞、徘徊与犹豫可想而知,这是这个故事吸引李安的基础,他觉得这种对比非常有趣,值得拍,然而这部电影在美国却经历了冷遇,到了国内,也被很多影评人所质疑。
为了更好的采访李安,许知远邀请了他的同事 Alex,以及影评人赛人一起聊聊。
影评人赛人讲到:“李安的电影好看、舒服,他很好,只是他的声名现在太大了,可是他的电影想象空间不多的。好像很急于抛出一个答案给观众。”
在探讨与自己的思索中,许知远逐渐确立了自己的访谈主题:
(我想知道)他的极端一面在哪里,更真实的李安在哪里,他的创造力的源泉在哪里?
对话中,他们聊到了控制力。
“过去 25 年里,你保持了一个非常稳定的产出,每一部都好,这种控制力到底是怎么来的?”许知远问。
李安回答:“这个我也没答案。首先谢谢你的肯定。对你没有失手,但是对其他人讲有失手。在我念书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在美国拍电影,那个时候还不构成一个想象的,连梦想都没有。后来我得了台湾的一个奖,非拍(《推手》)不可,故事写的是美国,我是这样开始的。”
李安从 1982 年执导 30 分钟的短片《荫凉湖畔》,到 1991 年执导 1 小时 30 分钟的剧情片《推手》,期间有长达近 10 年的蛰伏期。但也正是这10年,给了李安厚积薄发的生活素材。然后他的电影逐渐被更多人看到,欣赏。
“一得国际的奖的话,我又进了美国的艺术院线,这样不是我设计出来的,我觉得命运就是规定我这么走。但有时候也落到间隙里面”,李安说。
这个间隙,指的是那些不被人喜爱的电影。
“那片子不卖座,没有人看,我觉得那片子挺好,和我成功的片子一样,我一样的拍我觉得差不多,为什么人不看呢?”李安一脸无辜。
“电影真是不晓得,人算不如天算。”李安补充到。
在许知远同李安的这次对话中,李安经常提到“命”、“死”、“人”、“成长”……这是一种非常东方式的表述。在东方思维中,需要一个人关注自己的内心,用自己做的事情来修炼心性,也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尽量平和泰然。
电影便是李安修炼与成长的“方式”。
“我是局内人的话,包括你的成长经验……成见,主观判断,你真的要把这些,把自己的肉拿出来扭的话,你的恐惧、信赖感(在不同的电影中)拔出来,真的要进肉里拔的时候,会有一种惶恐的感觉。”
李安这番略显禅意与隐晦的话,大概指的是他的电影中会展现自己内心的不同侧面,会被推到大众面前去审视,当然更包括若想投入的去完成一件事情,必须面对自己人性中的惶恐与犹豫,去努力探索内心真正的渴望。
但是李安的本性与这个世界似乎有一种冲突。人们对他全心投入与面对的电影世界并不满足,还希望获得更多。东方式的平衡、留白似乎并不能激发人们观影时更多的热血。
“他有点不那么令人满足。我觉得他始终没有一部电影是,对我来说像《悲情城市》一样,那么的既细腻又恢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偏见,我觉得如果一个导演,如果平衡感再极端一些,平衡感再失去一些,是不是会碰撞出,一个完全更不一样的东西来?”许知远总结道。
这些问题的答案,依然还要回到李安的电影中去寻找。
“在‘比利林恩’中呈现伊拉克战争的动力是什么?”许知远问。
李安答道:“那个时候我对美国的梦想有种破灭的感觉。我在台湾冷战时期长大,对美国的认识是非常理想化的……美国人就是漂亮的,有理想的,开放的……有人说这是反战片,但那个战还需要反吗?这个书是别人写的,我只是借力使力,跟我心里关心的东西,跟我自己的观察、年纪有关系吧,在这种分崩离析、荒谬的情形下,情感怎样依托?我们在世界这个乱局中怎么自处?怎么彼此信赖?这部电影是个抒发吧……”
许知远问:“有没有一些东西是你特别想达到,想实现的,但是电影中并没有能达到?”
“我觉得有一个东西我没法做到。书的火气很大的,它其中有很多犀利的描述,用一个年轻军人去叙述一个中年知识分子的犀利想法。这本身是不合理的,但是在书中是可以的,这也是书好看的地方,但是电影上我没办法做。加上我本性上比较温厚,所以要我做那么辛辣的东西,那么夸张的表现,这个我没有办法。”
“那你会担心你温和的个性会妨碍你的电影探索吗?”许知远继续问。
“我想深浅跟个性没有关系吧。艺术这件事情应该不是完全爆发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爆裂,一个最好的平衡感是美感。它本身是一个平衡感,不是绝对的爆发。”
“会担心这种分寸感与平衡感压抑创造力吗?”
“会,会。(李安连连点头。)你爆发多少压抑多少,本身需要平衡。很难讲,不可能一个人里里外外都是全的,一个不公平的问题。”
李安希望自己给电影史留下一个“喜欢拍电影的人”这样一个谦卑而又投入的背影。在许知远同他的对谈中,他说自己拍电影经常上身。拍《色,戒》,感觉张爱玲阴魂不散常常缠着他,被三个角色上了身。上身后,他又必须出来,这一次次,便是李安的修炼与成长。
“从 91 年的《推手》到现在,你觉得你自己创造力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最终许知远掷出了他此行最关注的问题。
“我觉得需要去摸自己的不同面向。根据你的成长经验,你到了某一个时间的时候,你会对特别面向,一个生命主题去产生兴趣,你会有不只是好奇心,或许是困境,你需要去触摸它。你不去触摸它的话,它这个会骚扰不休的。”
这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采访结束了。许知远总结说似乎很多问题都尚未展开,但在观者看来,似乎又触及的深远悠长。
“我一直对李安身上一种稳定而持续的创造力而好奇,甚至着迷,我没有逼近那些原本的问题,更没有那些答案,但这一切好像又变得不那么重要,藉由这些追问,我觉得我更清楚的审视了自己的内心的一些想法、挣扎,这也是《十三邀》这个节目的初衷——借由他的故事、经验、视角来确认自己的故事。”这是许知远采访后的感言。
《十三邀》是单向空间和腾讯新闻联合出品的一档大型访谈纪录片。
▍主持人
许知远,作家,单向空间联合创始人。2000 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曾任《经济观察报》主笔、《商业周刊/中文版》执行主编。已出版作品《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一个游荡者的世界》《祖国的陌生人》等。
一位带有“偏见”的主持人
一档确保客观的节目
十三位代表中国社会的嘉宾
腾讯新闻 X 单向空间
《十三邀》
观察中国当代社会切片
许知远说,他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作家,试图捕捉时代的精神,却又常常厌恶时代的流行情绪;他也是一个勉强的创业者,努力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却又不完全相信商业的逻辑。这个时代在他眼中,有着过分娱乐化和浅薄的一面,所以,他试图寻找一种方式,打破大家思维中的惯性,同时,他也希望了解这个时代中,新的动力、情绪和人们的内心世界。
《十三邀》用四个步骤去接近和呈现这些社会切片们的内心生活:许知远想要了解的;在对方公共身份中与他相遇,理解他所处的环境;进入个人空间进行思想的交流;一个知识分子的反思。
十三期节目,十三个社会切片,他们各不相同,但都是这个时代的剪影,组合之下,形成了一种全新的表达视角:从人出发,回归时代。每一个观众也许都可以在这些切片中看到自己,找到自己在这个时代中的位置。而许知远,正是把这些切片放到显微镜下的人,是这场实验的操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