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场面华丽恢弘、无与伦比的电影(路易十四的死亡纪事,La Mort De Louis XIV,2016),在刚刚过去的戛纳电影节上引起了轰动。片中,阿尔伯特·塞拉(Albert Serra,导演)和让·皮埃尔·利奥德(Jean-Pierre Léaud,饰路易十四)生动展现了一位国王临终前的生命之旅,奇妙的虚构的深处体现出一种特异性。
他在那。谁在那?国王路易十四、一位濒死的老人、让·皮埃尔·利奥德,这三者同时出现。阿尔伯特·塞拉的这部新电影就在这一奇特的三角关系中上演。三角形的三个角无限地远,三角形的面却集中在唯一的场景之中,这个场景就是国王去世时的床榻同时也是电影院的大银幕。
他坐在轮椅上,先是被推着,沿着花园的林荫道。此时,他还能跟他最喜爱的猎兔狗再玩耍一次,然后一切戛然而止。银幕上的一切似乎都在缓缓地加速,陛下再也不动了,陛下死了。
这块银幕是演绎场景的地方(大臣们来拜见君王,看他勉强地吃进一汤匙肉汤,为他鼓掌);是孕育终极阴谋的地方(浩大工程的规划、高级教士的觐见);也是进行秘密对抗(宫廷御医)或者正面交锋的地方(和医治者之间);这块银幕也是权利场、是痛苦和恐怖的舞台。
画面之美
场面调度完全承受了电影常有的缺陷,而在这里,缺陷是必要的,也是十分有益的:流动性的缺乏、错落有致的情节、仪式化的场景、一些孤立片段,就好像向着既已宣告的死亡行走时,打着节拍的脚步声。
每一餐饭、给曼特农夫人的命令、储君的拜见、笼罩在莫里哀阴影下的医生听诊、几位重要御医之间的秘密会谈、惦记着恩赏的大臣递上的请求书。一餐饭,痛苦的一夜。
这些场景可能有些死气沉沉,有些阴森森的,但是却出人意料地生动形象、各种情绪相互震颤,还不乏幽默、天才——没有别的词了——让·皮埃尔·利奥德的表现惊为天人。
不过,同样还有阿尔伯特·塞拉和才华横溢的第一摄影师乔纳森·里克布尔(Jonathan Ricquebourg),他们打造出了画面超凡脱俗的美。直观地看,电影很明显参照了伦勃朗(Rembrandt)的作品,人物的面部半明半暗,十分神秘,这也使得最具个性的地方与众不同,突出衰老和疾病的痕迹,丝毫不去掩饰肉体的脆弱。
这层出迭起的华丽让人印象深刻,但这种华丽并非要造成一种距离感,恰恰相反,它在不断接近一个谜团:那个世纪最伟大的男人和状况污秽不堪的76岁的老人,他们为了共同逃离死亡,融为一体。
国王的双重身体和演员悖论
这就是路易大帝的垂死:作为男人和君主,国王的两副身躯命中注定的重逢。虽然导演赋予了让·皮埃尔·利奥德这个在电影史上还没有很好范例的角色,这个虚构电影中的“虚构”角色,同样也是历史性的角色并且受制于有限的表演,这位加泰罗尼亚籍导演可谓成功地使得政治思想和演员悖论这两条主线相交。
国王的双重身体,对演员和角色的两面性、人物之间的游戏,以及以演员作为承载人的电影史,作出了不同的回应。这是一段丰富历史,让·皮埃尔·利奥德扮演的角色构成了“新浪潮”的身体、面孔和声音,而同时,他的真实身体也融入了这段历史。
导演阿尔伯特·塞拉同利奥德建立了一种默契,而这种默契有别于同之前让他声名大噪的三部影片中非职业演员的默契——《骑士荣光》(Honor de cavaleria,2006)、《群鸟之歌》(Le Chant des oiseaux, 2008)、以及《我的死亡纪事》(Histoire de ma mort, 2013)。这一次,在同利奥德的默契中,他创造出一个既怪诞、又严密的空间,这一空间贯穿了电影的始终。
腐烂的、散发着恶臭的身体(路易十四死于坏疽病),丝毫没有放弃特权的国王,受制于角色的演员,然而一种至高无上的自由和在束缚之下爆发出的创造性,存在于王袍和讥笑照亮的或真或假的文献资料中,展示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国王已逝,电影永存。
|翻译:海猫瑞拉 / 校对:Piggy @迷影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