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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代》的“性价比”,《后会无期》的“情怀”

《小时代》剧照|来自网络

如果你碰巧也看过雷军和罗永浩的产品发布会,那么对于郭敬明的《小时代》和韩寒的《后会无期》,理解起来可能会更容易一些。因为刚好是雷军和罗永浩为我们高声喊出了两个屡试不爽的关键词,一个叫做“性价比”,一个叫做“情怀”。而郭敬明和韩寒,正是这两个关键词更年轻的代言人。

雷军的“性价比”是通过其手机所谓顶级的硬件配置,和1999元的价格来实现的,其实郭导的电影也类似。前者的核心硬件仰赖于美国高通公司的一整套芯片处理方案,郭导的背后则有台湾偶像剧制作人柴智屏的支持。而只需要花上一张团购的电影票钱,我们就可以看尽演艺圈里最养眼的小鲜肉和他们身上最漂亮的衣服,可以看他们在黄浦江西岸秀完姐妹情深接着又去东岸演出撕逼大战。

什么?还嫌“性价比”不够高?没关系,我们还有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一样的票价,给你看更多小鲜肉,更漂亮的衣服——当然也可以看他们(莫名其妙的)不穿衣服;然后去罗马,oh Roman,罗马耶;接着你会发现,姐妹情更深了,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还有披着斗篷飞来飞去的动作戏……这一切都超出了你的想象,就像雷军在发布会上说的那样,实在是“屌爆了”。

事实上,不管是雷军的智能手机还是郭导的电影,都在向消费者许诺一个梦。雷军的梦被他直接投影在了发布会的两张PPT上,一张是:“梦想,一定会被耻笑的梦想”;翻页之后:“让每个人都能享受科技的乐趣”。人们常说,但凡做梦,就要解梦。而这个“会被耻笑的梦想”,翻译过来大约会是“让高性价比的电子产品渗透到有中国特色的421之家”。所以雷军不光做你使用的手机,还做你父母、子女可能用到的一切电子设备。至于郭导的那个梦,则很难三言两语讲清楚,因为他把这个梦称作为,“小时代”。

“小时代”既是郭导许诺给大家的一个梦,又是他之所以能够做出许诺的基础。于是我们发现,这里其实是有两个“小时代”的:郭导所许诺的那个,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他的电影《小时代》,它和雷军“会被耻笑的梦想”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无论是智能手机、电子设备,还是魔都罗马、小鲜肉和好姐妹,它们都以实实在在的消费关系与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一一对应。至于能不能最终实现,按照郭导电影的说法,要么看爹要么看干爹吧。真正难讲清楚的,恰恰是作为这个许诺基础的我们眼前的“小时代”。和革命的年代相比,它看起来确实是小了,这似乎也是郭导能够站出来许诺的原因之一;但它毕竟足以让广场舞大妈和小鲜肉们共存,足以让没有物质的爱情发生,足以让人不靠脸不靠炫富却也活得不低级……毕竟你我生活着的这个“小时代”,要比郭导的《小时代》大得多。可以说,在这个“小时代”面前,后者就变成了它那些不知所云的副标题。

而当我们把郭导的《小时代》还原成了《折纸时代》《青木时代》《刺金时代》哪怕是《灵魂尽头》,我们首先应该做的,当然去质疑这些命名的有效性——起码我就一直搞不懂《折纸时代》《青木时代》《刺金时代》到底是指什么,它们和电影里的人物、情节又有什么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郭导的电影与我们所处时代的内部逻辑,其间产生的意义,应该和雷军卖的电子设备与当代生活的关系差不多——尽管它对我们持续产生影响,让你我感觉既紧张又兴奋,但我们同样也可以不为它的“性价比”买单,或者说,买个锤子!

罗永浩就一点也不在乎“性价比”,这就和他根本不在乎输赢一样,他做手机只是为了认真,只是为了“情怀”。罗永浩单口相声式的发布会就特别有“情怀”,因为他常常只说半句话:“考虑到我们是个小厂商……”然后歪嘴笑笑,什么都用不着解释。韩导的电影也是如此,影片里的每个角色都被他安排成了没说完的半句话,秒懂了的观众也不必寻找下文,因为“后会无期”了嘛。这是韩导“情怀”的体现,也是他和郭导说故事的区别,而他俩要说的其实是同一个故事:我们逃不出命运的安排。

所谓“逃不出命运的安排”,在郭导的几部电影预告片里表现的更加直白一些:《折纸时代》说“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飘散的宇宙尘埃和星河光尘,我们是比这些还要渺小的存在”;《青木时代》说“天地万物都会输给时间,没有人能逃过它残忍的凝视与审判”……而韩导则用电影主题曲表达了几乎相同的意象:“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面对这同样的故事,如果说郭导是在传达“不管怎样,做自己就好”的价值观,所以电影里的好姐妹该炫富的继续炫富,该撕逼的接着撕逼,完全不必难为情;那么韩导似乎是想说明,“即使做自己,也不会好”,这就像影片里慷慨激昂的台词:“连家乡都没有了,我们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又或者是“连世界都没观过,哪来什么世界观”,但最后我们却发现,剧中人依旧是该分手的分手,该告别的告别,该干嘛的干嘛——可谓是和郭导殊途同归,只不过,韩导似乎在影片里有意识地贯穿了一种更深的被动感。

《后会无期》剧照|来自网络

比如,和其他很多公路片不同,《后会无期》里主角们上路的根本原因是被动的——其中一人被调配到了西边的山区小学。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趟旅程对主人公而言就不存在寻找某种真相或解决某个问题的初衷,整部电影的意义因而必须靠不断上路这个动作或者说过程来实现,所以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主人公的“长大成人”之旅。但这段旅程却根本没有到达它的目的地,在盖着锅盖做完“温水煮青蛙”的实验之后,它最终止步于离那所小学一坡之隔的沙漠,两位主人公在巨大的卫星残骸边上告别:

长头发指着远方说,那边就是我要入职的学校,到了那里我们就横穿了整个国家。接着短头发说,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把这句台词和此时镜头里的卫星残骸(影片中现实/谎言的象征)结合起来理解,那么这个结局似乎意味着,那个被动上路的目的也被主人公放弃了。又或者说,它证明了“长大成人”的失败。无法长大成人的主人公们,只能不断告别,这刚好为影片点了题。但你我也终于明白,韩导所谓的“后会无期”,并不是人生路上的同伴们永不再见了,而恰恰是主人公自己放弃了此后的行程。这么想起来,还真有点小“情怀”呢。

于是我们说,身为“性价比”和“情怀”代言人的郭导和韩导,他们的前辈很有可能既不在文学界也不在影视界。就像之前从没涉足过手机业的雷军和罗永浩一样,在他们开始做手机的时候,我们刚好看到了整个科技产业互联网模式的潮起。而在郭导和韩导初执导筒以后,我们的电影会继续往哪个方向前进,应该也不是什么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原载《蝉歌》2014年10月

蔡博

华东师范大学博士,上海戏剧学院博士后,曾在《文景》《文汇报》《南方都市报》《21世纪经济报道》及澎湃、观察者网等多家媒体写作电影批评、文化评论类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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