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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沙丘》的疯狂故事——佐杜洛夫斯基没能完成的电影

“我想制作一部这样的电影,它能给当时吸食LSD的人带来和毒品同样的致幻感。我想做出宛如吸食LSD的感觉。”

佐杜洛夫斯基最左,最右为莫必斯,中间是一个戴面具的朋友 | 来自网络

这本应是一部旷世之作,它有着高昂的预算和豪华的阵容,包括阿兰·德龙(Alain Delon)、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i)……因为它不曾面世,所以它的传奇程度也到此为止。正值电影原画设计展示之际,让我们来回顾一下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的疯狂计划。

这是影史上最传奇的分镜:有两本电话簿那么厚,长30公分,高15公分,由三千张设计图构成。这部电影由热衷萨满的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执导,改编自弗兰克·赫伯特(Frank Herbert)的小说《沙丘》(Dune,1965)。这部天书般的作品,只留下了两份电影分镜的样稿,其中一份放在导演的住所,位于巴黎的多梅尼勒大道上。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Nicolas Winding Refn)是这位智利裔墨西哥籍导演兼著名诗人的忠实崇拜者,他在亚历桑德罗家做客时,翻看了这本大受欢迎的小说,并听对方从头到尾讲述了他的改编计划。在这部电影未为人知的那些年里,这次“奇妙的经历”使得这位《亡命驾驶》(Drive, 2011)的导演成为了这部空想电影的唯一一个“观众”。

对神秘主义的狂热

这个关于《沙丘》的倒霉故事,开始于1973年。制片人迈克尔·赛杜(Michel Seydoux)当时只有26岁,他刚刚在法国发行了佐杜洛夫斯基的第三部电影《圣山》(La Montagne sacrée,1973),由此对神秘主义的狂热在吸大麻的学生中风靡一时。赛杜为这个意外的成功所激励,他下定决心要制作佐杜洛夫斯基的下一部电影:并且让佐杜全权负责。“我并不是很了解他,”导演回忆道,“但直到今日,我的直觉仍然告诉我,尽管他那么年轻,我仍把他视为那个年代最了不起的制片人。为什么呢?真是不可思议……而且我的想法的确没错。那时我告诉他,我希望他买下《沙丘》的版权并且这个电影的预算会超过上千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一笔惊人的数目,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甚至还没读过那本书。”

科幻小说界的“圣经”

为什么选择《沙丘》?因为它是科幻小说界的“圣经”,是在全球取得了巨大成功的出版物,人们期待它的系列电影也能够成为传奇。在这个故事中,星际战士们争相抢占一个能产出神奇香料的星球,由此引发了意识的延伸,这对佐杜洛夫斯基来说是一个实现梦想的绝佳机会:一场电影之旅。

H.R.基格所作的《沙丘》备用设计图

“我想制作一部这样的电影,它能给当时吸食LSD的人带来和毒品同样的致幻感。我想做出宛如吸食LSD的感觉。”作为一个优秀的精神领袖,佐杜想要改变全世界的思想。“我对《沙丘》抱有宏大的野心,我想做的东西比电影更神圣、自由,它能开拓新的未来。”

“这个男人(莫必斯)会成为我的摄影师”

当时,唯一一部提供了科幻作品标准的电影是库布里克(Kubrick)的《2001太空漫游》(A Space Odyssey,1968)。佐杜洛夫斯基力求做出更好的作品,哪怕只是超过它一点点。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一支军队,并招募“精神战士”入伍。首先,他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把他心中关于画面的灵感都记录下来。他想起了一个叫纪劳(Giraud)的人,又叫莫必斯(Moebius)。佐杜看过纪劳那部名为《蓝莓》(Blueberry)的连环画。他惊叹道:“这个男人会成为我的摄影师!”

在迈克尔·赛杜为此特地租下的别墅里,佐杜和莫必斯足不出户,花了好几周的时间呕心沥血设计了超过三百页的分镜。导演负责讲述他的构想,莫必斯负责把它画下来,他们每日都以超人的速度在工作。包括特写镜头、跟踪摄影:佐杜指挥他的记录员就像站在舞台底下的导演一样,还会考虑戏服和布景。

特效“梦之队”

接下来就要寻找制作特效的魔术师来让这些设计稿活跃起来了。佐杜去了好莱坞,没花太大力气就找到了道德拉斯·特鲁姆布(Douglas Trumbull),当今最好的特效师,《2001太空漫游》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但特鲁姆布过于自负,对佐杜态度轻慢,导致佐杜在没有进一步商讨之下就向特鲁姆请辞了。这位智利先知对此感到非常遗憾:“他一点也不像个精神战士。”佐杜改变了主意,他来到了一家正在放映《黑星球》(Dark Star,1974)的电影院,这是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导演约翰·卡朋特(John Carpenter)的科幻处女作。它的特效是由一位名叫丹·班欧农的籍籍无名的插画师所作。第二天佐杜不请自来去了班欧农家,并带了高纯度的大麻以便于交际。不消两口烟的功夫,孤僻的班欧农便决定卖掉他的住所并转而定居在巴黎。英国籍科幻小说封面插画家克里斯·弗斯(Chris Fross)也追随他而来,之后的工作中他负责设计航空舰队。46岁的佐杜洛夫斯基关心并激励这些被选中的年轻人,他每天早上都要进行宣扬团结精神的演讲,言辞足以媲美一个足球教练。

萨尔瓦多·达利参演

这时应该招募演员了。大卫·卡拉丁(David Carradine)是个功夫演员,他是第一个进入演员团队的人。佐杜让他的亲生儿子布朗提斯(Brontis)饰演电影主角的儿子保罗。布朗提斯7岁时就参演了他父亲拍摄的西部奇幻片《鼹鼠》(El Topo,1970)。11岁时,他跟着私人教练学习武术(空手道、柔术),每天练习六小时从不间断。

卡拉丁和佐杜洛夫斯基进行了充分的讨论 | 来自网络

关于银河皇帝这个角色,佐杜洛夫斯基希望由萨尔瓦多·达利出演。他和赛杜一起奔赴纽约去见这位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似乎对这位导演的个性比对他的作品更感兴趣。在成为导演之前,佐杜曾经同罗兰·托波尔(Roland Topor)和费尔南多·阿拉巴尔(Fernando Arrabal)建立过一个恐慌主义的激进组织。达利把佐杜拉进了一个超现实主义寻宝游戏,让他从纽约跑到巴塞罗那,最后达利只提出了一个条件:“让我成为世界上片酬最多的演员。”

佐杜和制片人调整了他们的策略:达利的戏份不会超过五分钟,他们向他建议出现在电影里的每分钟的片酬是十万美元。幸好达利的女神阿曼达·丽儿(Amanda Lear)出面调解,她同意客串片中的一个公主,达利接受了,于是预算也上涨了。

奥逊·威尔斯、阿兰·德龙和米克·贾格尔

为了说服奥逊·威尔斯来扮演巴伦·哈肯尼(Baron Harkonnen,谁还能更合适呢?),佐杜答应他,会在他最喜欢的那个巴黎主厨的餐馆拍摄,并保证为他提供三星级的伙食。威尔斯曾是《公民凯恩》的导演,然而到了70年代他越来越胖并且狂妄自大,大部分时间耽于宴席,未完成的电影都被抛诸脑后。

命运有时能产生一些奇迹,在巅峰时期的米克·贾格尔,却是最容易被说服的人。在一个上流社会的晚宴中,这位歌手越过人群找到了佐杜洛夫斯基,对方开门见山地向贾格尔提出希望他能参与拍摄。贾格尔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和葛洛丽亚·斯旺森(Gloria Swanson)、杰拉丁·卓别林(Géraldine Chaplin)以及阿兰·德龙在这个电影阵容中聚到一起,这本应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最疯狂的角色分配

还有平克·弗洛伊德乐队(Pink Floyd)奉献的电影原声!

威尔斯剧照

为了给他的太空舞台配上音乐,佐杜也是很有远见的。他去艾比路找到平克·弗洛伊德乐队,希望在冒险的片段中加入歌曲《月之暗面》(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的混音。佐杜回忆道:“在他们饭后休息的时候我不请自来了,在我讲述参与这部电影所能获得的荣誉时,他们光顾着手中的汉堡甚至没有抬头。我觉得他们的态度对我是一种羞辱,我斥责他们像腐烂的鱼。他们最终停止了咀嚼并答应了我的要求。”乐队还需要和橘梦乐团(Tangerine Dream)、麦克·欧菲尔德(Mike Oldfield)、Magma乐队共同创作背景音乐。Magma在巴黎进行某场演出时,佐杜邀请了他们。同时他还成功说服了瑞士的造型艺术家H.R.基格为电影设计传奇般的宫殿和布景。

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我不想再重复已经做过的事”

1977年,四年的工作快要结束,在集结起这样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豪华阵容后,为了平衡收支,佐杜洛夫斯基和赛杜带着他们数量庞大的上色分镜前往好莱坞。电影预算已经上升到了一千五百万美元,但制作组只有一千万。他们向所有的制片厂提交了自己的作品,只希望凑齐剩下的五百万。

《沙丘》的宇宙插画展览,由B-Gnet主办

米高梅、派拉蒙还有其他制片厂的高层,都被电影庞大的工作量和导演捉摸不透的个性吓到了,他们拒绝了所有的提议。这部电影过于模糊、过于抽象、过于异想天开、以及过于冗长——它的长度不会少于六个小时,而佐杜更喜欢十二个小时的版本……

大卫·林奇的改编

虽然《沙丘》并没有完成,但它仍然影响了20世纪70到80年代以《星球大战》(Star Wars,1977)和《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为首的科幻片产出热潮。莫必斯、班欧农、弗斯和基格的名字在几年之后,又在《异形》(Alien,1979)的片头字幕中重聚,他们在这部电影里回收了大部分的发明创造。而佐杜洛夫斯基这边,因为极度的气恼,他暂时放弃了电影并致力于创作连环漫画。漫画《L’Incal》和《合金男爵》(Méta-Baron)的剧本也得益于他这部倒霉的电影,他已然成为了一个哲学家。1984年,在大卫·林奇对《沙丘》进行了极其糟糕的改编之后,佐杜的儿子非要他去电影院看一看,他看完了,脸上带着一个嘲讽的微笑。“所有参与并见证了《沙丘》计划高潮与低谷的人都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他们懂得屡败屡战,直到最终的成功。我还记得我父亲离世时的安详,他对我说 : ‘我这一生中有过成功,是因为我受过挫折。’”

如果佐杜洛夫斯基这个充满疯狂野心的计划能被列入影史殿堂的“不可能完成的电影”类目之下(在这个类目下还有特里·吉列姆的《堂吉诃德》(Don Quichotte)系列),那么《沙丘》的故事就还没有完结。弗兰克·赫伯特的后代不久前把小说的版权卖给了美国传奇影业,作为第七艺术的超级大片制作商。这就像文章最后常写的:故事未完待续……


作者:Jérémie Couston
翻译:默川
校对:Pig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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