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欲望,在这场春梦里,都被一种脱力的疲惫消解无踪。”
《春梦》并不只是一次性幻想,区别于洪尚秀的男女关系,张律似乎更在意人物的某种存在状态。
它更像一场春日的梦游,剧情是散落而无前后严谨逻辑关联的片段,并夹杂着许多超现实主义元素,在一些时刻甚至能抵达某种诗意。
它也像一次梦里的春游,每个反常而奇特的角色,时常自顾自地开始犹如少年儿童般的退行动作,而这种手法又为无聊和无意义的生活流平添了几分喜剧色彩。
首映于2016年釜山电影节,10月于韩国公映,《春梦》采用黑白影像,低成本制作,观赏感觉非常即兴。三位男主演现实身份都是韩国青年独立导演,是导演的朋友。在影片中有一场他们去观看免费艺术电影的戏份:看不懂电影的角色,在影院里公然嘲笑发难,被工作人员警告请出。
如果说洪尚秀经常将角色的身份定位于电影相关工作者,而在这部电影里,张律亦阐述了一番与电影相关的私人观察和感悟。然则迷影与反迷影只是不影响人物关系的剧情元素,更重要的身份,则存在于人物所代言的国家和历史层面表述之上。
生于中国、任教于延边、现居韩国的朝鲜族导演张律,将许多个人的生命经验,以象征的手法加入影片。这使得许多人物和剧情段落,颇有一定可读解的意味。
比如,在《庆州》中,男主角抽着中南海牌子的香烟,酒席上遇到同样研究“东半球政治”的韩国学者,并因对学术研究的看法不同引起争执,清晨的电话录音,远方的妻子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春梦》也很相似,女主角艺璃是南韩父亲年轻时在中国生下,默念“床前明月光”时,她低头仿佛在思量何处是故乡,男人们辩论成龙是哪国人,“脱北者”前女友告别语:“下次,在统一的祖国见。”
然而无论《庆州》还是《春梦》,整体来说都是爱情小品的状态。《春梦》所描写的是市井的、平凡的、不成功甚至失败的边缘人,却缺少李沧东作品里的社会批判倾向和人道主义关怀,并非传统社会人文意义的文艺片。张律将这些角色的日常琐事搬上银幕,通过语言交代各自的民族身份、成长历史,因而使作品呈现出一种含混而特殊的表意系统:
即,观众分不清剧情里人物的情绪冲突,是由于爱情的争风吃醋,还是民族的不和;也无法定论人物关系的失败,是因为这个角色作为个人本身的无能,还是他所代表的国家与其他国家之间无法沟通的隐喻。
在《春梦》里,除去三男一女,重要角色还有一位同性恋女性,和一位坐在轮椅上瘫痪的父亲。他们无力加入这场爱情游戏,似乎只作为年少和年老的符号。如若对应指代,仿佛象征历史的残病的、无法说话的,并常常会被忽略遗忘;未来是边缘的、无法被理解的,只得在街上踢着皮球。
而存在于中间的“社会栋梁”,则是一群游手好闲、漫无目的的男女。欲望也是目的,但就连欲望,在这场春梦里,都被一种脱力的疲惫消解无踪。
《春梦》结合日常场景,运用了大量的镜子,镜头起幅于镜中,再摇到实景。相反的镜像,同样的内容,哪一个更真实未被言说。持枪杀手因为他们客气而未下手,柜里走出的路人刚刚做完祷告。
一如片名出现之前,天台那一场超现实幻梦:它甚至不是男人们的妄想,而是一个女人的幻觉。能指的多义性,是诗歌常用的手法。难以厘清的所指,使得影片披上一层未被聚拢的诗意。缺失目标,缺失意义,可能诞生成为这个时代地处中韩交接范围的地缘政治关系之间一种新的目标和意义。
【预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