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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52 说一个电影开始的故事

“目睹电影诞生的人们,首先将电影与生命联系在一起。”

卢米埃尔兄弟 | 来自网络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52天


2017年1月23日 星期一
片名:短片集,卢米埃尔,1895
南京,家

如果你真的找来修复版的《卢米埃尔短片集》看,那真是太好了,就知道那些活动画面有多么感人。那些十九世纪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他们从工厂大门走出来,衣着朴素推着车,他们打铁,他们骑马,他们跃入大海游泳,他们度假,他们做各种游戏,笨拙而天真,儿童们骑着自行车,空气中流动着风,路上扬起了尘土。我们发现了奥古斯特·卢米埃尔也在其中,他和他的妻子正在喂怀中的孩子,花园里同样有风,树正在晃动。每一个片段由单一镜头构成,机位是固定的,有远景、有中景、有近景。有一个片段中烧草的浓烟使我们看见了画面的纵深感。还有一个镜头忽然平移起来,应该是把摄影机架在火车上缓缓驶入车站,而我们就看见了一个关于城市边缘的移动镜头。我们还看见三个男人在拆一堵墙,胶片被放映师无意中倒放了,于是我们就看见那堵被推倒的墙重新站了起来。

多么感人。一切原本是应该消失在时间之外的,那些人不论人和风景,那些动作,那些瞬间,连同那个时代,应该消失的却被一样叫“电影”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人们争论电影的本性时,仍然在用卢米埃尔兄弟的短片举例,因为他们是最早的一批电影。有人说,电影就应该是奇观,因为它们一开始就是奇观,放映《火车进站》时,人们不由自主地低头避让,甚至要离席而逃。有人说,电影天然有纪实性,因为第一部公开放映短片的《工厂大门》,就是记录了生活本身。也有人说,电影只有显示叙事技巧才会被人记得,在《水浇园丁》中显示拍摄者有构思、被拍摄者有表演,才产生喜剧效果。

只要你盯着卢米埃尔创造出来的影像,也许会忘了创作者和评论家们如何阐述这一切,因为那些画面之生动会出乎你的意料。这些片段虽然完全被固定镜头拍摄下来,但却充满了动感,我们能看见人类的运动,也能看见自然界的律动,仿佛能触摸那个时代

虽然人们将卢米埃尔兄弟视为电影行业的始祖。但实际上电影并不是一个人发明的。电影来自于许多技术、许多人的实验和经验积累而成。

人们通过视觉研究,发现当眼睛每秒钟看见16幅连续图像时,就看见了运动。

其次要解决把这些图像连续投射到一个平面上,而不是走马盘那样的环形玩具上。

第三步,摄影术需要发展到可以瞬间曝光,只有这样才能在一秒钟时间能获得16张或更多图像。

第四步必须要实现把照片印制在底片上,使其快速穿过摄影机,幸运的是柯达创始人乔治·伊斯曼发明透明的赛璐珞胶卷。

最后,人们还需要一种可以间歇运动的摄影机和放映机,因为无论是拍摄还是放映,都需要在每一格时做短暂停顿,这样的机械运动必须每秒钟16格的速度进行。

有许多具有实验者其实并非明确地想要发明什么,却给电影的出现带来了灵感。其中一位就是英国摄影师爱德华·慕布里奇。他被美国加州前州长斯坦福邀请去拍摄一组奔马的照片,以裁定这位州长和朋友的赌约:“马是否有某一瞬间是四蹄腾空的?”慕布里奇将12台照相机排成一排,每台曝光为千分之一妙。他得到了12张连续运动的图片。在慕布里奇的启发下,摄影师们又发明了各种记录运动的设备。

在卢米埃尔之前,大发明家爱迪生在发明留声机和电灯泡之余,决定发明一台可以制作和放映活动影像的机器。在发明过程中,他将伊斯曼的胶片切成一英寸(约35毫米)宽的带子,首尾黏连,在每格胶片的两边打上四个孔。——你可能已经发现,爱迪生的手工作业决定了未来一百多年电影胶片的规格。

然而卢米埃尔将爱迪生的设计变得更为轻便,他们的摄影机在幻灯机面前就可以当做放映机使用。爱迪生公司也拍摄了许多短片,都是在一间名为“黑色玛利亚”的摄影棚拍摄的。但是卢米埃尔兄弟的摄影师们凭借相对轻便的摄影机,深入到生活里去,使得电影获得了真正的生命力。

更有趣的是,卢米埃尔(Lumière)这个姓氏,是光线的意思

欧洲最大的底片生产商安东尼·卢米埃尔,在1895年12月的一个晚上,敲开了巴黎罗伯特·乌丹剧院办公室门,他前来邀请剧院的一位大魔术师在28号晚到大咖啡馆去欣赏自己两个儿子奥古斯特和路易的新玩意。这位商人肯定激动地认为这个新玩意是最厉害的魔术。

大魔术师应邀而来,一开始银幕上投射出里昂广场的静止图像,魔术师非常不屑地对邻座说:这玩意儿我已经看了十几年了。可是话刚说完,广场上的一切动了起来。一匹马拉着一个车厢向魔术师驶来,接着是其它马车、以及缓缓行动的人们。

这位叫做乔治·梅里爱的魔术师感到目瞪口呆。那天晚上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电影的命运。

1895年12月28号的晚上,有33位观众在卡普辛大街14号(Boulerarddes Capncines)的大咖啡馆观看了卢米埃尔的十部短片,每部长约一分钟,每人付费观看。

隔了一天之后,巴黎出现了两篇关于当晚放映活动的现场报道。

一位记者写道:

图像不再静止不动,而是永远地活了起来……当所有人都能拍摄自己身边至亲至爱的人,不仅拍摄下他们的影像,而且能记录下他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和他们所说的话语时,死亡就不再是不可逾越的了。

另一位记者在抱怨了画面的抖动、并预感到这种抖动几乎不可能消除之后,说:

我们已能采集并重现话语,现在,我们能够记录和重现生活了。即使失去亲人已很久,我们将仍能够重见他们的音容笑貌。

由此可见,目睹电影诞生的人们,首先将电影与生命联系在一起,他们想到这件新鲜的事物应该可以超越时间,从此我们不再害怕时间的流逝了

然而,120年后的我们知道,时间依然在流逝。活动的影像并不能挽回什么。但是,当我们回过头来看卢米埃尔摄制的那些短片,就明白电影可以证实人们曾经那样活过,他们曾经忧伤也曾经欢乐。而这些都不仅仅是一个或几个词汇,而是活生生的重现。这也是我们在电影里可以得到的慰藉。


推荐书目
《世界电影史(第二版)》大卫·波德维尔与克里斯汀·汤普森(北京大学出版社)
《电影的故事》马克·卡曾斯(新星出版社)
《电影之书》吉奥夫·安德鲁 编 大卫·波德维尔等著(山东画报出版社)
《电影:世纪的发明》(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卫西谛

电影文化工作者,专栏作家,影评人。先后在《看电影》、《纽约时报中文网》、《生活月刊》等数十家刊物撰写专栏。历任多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中国独立影像展、上海国际电影节等多个影展奖项的选片与评委。第49届金马奖评审。出版有十部电影书籍。2015年,独立出版个人摄影集《Way Away:66号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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