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是我。我在找我,我想我,我看我,我知道我。我问我,我恨我,我也爱我,我是吴兴国。”
1993年,徐克这版《青蛇》把中国传统故事《白蛇传》拍得神乎其神,仙气十足。除了张曼玉和王祖贤妖娆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之外,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许仙,给影迷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版的许仙,与早期赵雅芝叶童版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不同,他的书卷气里带着一股灵气,儒雅却不失风趣,他把一个书呆子许仙演活了!
人们只知他叫吴兴国,他长相清秀,皮肤白皙,连眼睛都会说话。后面,他的银幕角色多与巨星合作。
《诱僧》里,他是被冷艳痴情的陈冲所钟爱的大将军,因战争遁入空门,一场理智与情感的对决拉开大幕。
此片改编自李碧华小说,才女罗卓瑶执导,吴兴国的角色,集忠诚、背叛、义气和情欲于一身,生动地演绎出了一位曾经叱咤风云如今看破红尘的大将军,面对陈冲的诱惑,上演着《色戒》戏码。凭借这个角色,获得威尼斯金狮奖、香港金像奖多个影帝提名。
吴兴国似乎更适合出演被情欲吞噬的清秀美男子,但王晶找他出演一个反派,于是看了几百遍港片的影迷们,记住了仇笑痴的邪性和阴柔。
他的眼神难以捉摸,时而有一种犀利,时而闪现着温情。王晶说,“觉得你不像坏人,所以找你演反派。”
后来,刘德华张国荣版的《新上海滩》里,证明了他演技的多面性。他诠释的冯敬尧,完成度极高,在冯程程面前,他是个慈父,在江湖斗争中,他阴险狡诈,在晚辈后生面前,又是个慧眼识英的伯乐。他把一个江湖大佬的成熟、睿智、悲悯、狠毒都表现得酣畅淋漓。
及至后面影视剧中无数个冯敬尧,都难以超越。
江湖大佬和民国总统,都被他演出不一样的气质。《宋家皇朝》里又是大咖云集,在这部张曼玉、邬君梅、姜文、赵文瑄领衔主演的年代戏里,这个惊鸿一瞥的蒋公,更显得成熟睿智。
1994年李仁港执导《94独臂刀之情》,请来了70年代最闪亮的功夫明星姜大卫出山,吴兴国扮演他的儿子。台前,父子两代相爱相杀,银幕后,这两代武侠人的相会,更显得别有意味。
彼时姜大卫是邵氏电影最硬的武侠小生,而吴兴国刚刚开始走入京剧武生的生涯,一个是演了无数个武侠形象的老江湖,一个是在戏剧界的最棒的武生。而影片有一个桥段,似乎在预示着吴兴国的命运——他弑父了。
大银幕这一剑,就是他的命运。在京剧舞台上,他是那个大胆创新的弑父者。80年代,京剧日渐没落,他却是把西方戏剧与中国戏曲大胆结合的第一人。
当时,人们指责他是京剧的“叛徒”。在传统和现代的龃龉中,能扛起京剧大旗走向国际的,恐怕只此一人,他说京剧没人看了,就要想办法把这个艺术保存下来。
他是英国人眼中来自东方的劳伦斯·奥利弗,他被法国太阳剧团创始人、戏剧大师阿里亚娜·姆努什金盛赞为“伟大的表演者”。
三十年前,他就开始以京剧的不同行当演绎西方经典戏剧,传递普世的情感,也让京剧这门古老的艺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李尔在此》,他一个人演十个角色,李尔王、弄人、忠臣肯特、大女儿丽娥、二女儿丽甘、三女儿丽雅、瞎子葛罗斯特、私生子爱德蒙、疯汉爱德佳及吴兴国自己。
每个角色都换行当,又唱又念又表演,他可以用一根棍子衔接三个主要角色,在老生、武生、武小生中交替转换。他将每个剧中人的内心世界,加入现实生活的七情六欲,以不同手法呈现出来。
对于尊重传统,他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实际上我到今天为止也没去破坏传统,我不会说哪个经典作品不够好,然后就把全部改掉。我现在教育学生向传统学习,就要规规矩矩按照传统,多加一个乐器,少念一个字都不行。我们演传统的时候,知道传统是经典,就得按照传统来,原汁原味。我在大学也读过西洋戏剧理论跟剧本选读,我就想我可不可以从西方的戏剧来做一个西洋剧,很巧妙地把我的表演风格或功夫形式等放进去,这样就没人说我破坏传统了。”(《南风窗》)
然而当一系列改编自西方经典的戏剧不断公演后,来自世界各地的掌声证明了他的艺术价值。
美国《纽约时报》说,《李尔在此》的演出,涵括了喜剧、黑色戏剧以及歌唱、舞蹈、武功等,已超越莎剧本身。“而他将个人的生命历练和与传统之间的反叛和纠结情感融入李尔王与下一代的冲突,打破东西文化界限,普遍获得观众心的共鸣。”
之后,《欲望城国》、《等待戈多》、《红楼梦》、《屈原》、《罗生门》、《楼兰女》、《蜕变》,甚至与周华健、张大春合作摇滚版《水浒传》,他在“叛变”传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等待戈多》,运用了许多戏曲的程式动作、音乐、念白等手段,进行了高度本土化改编。在表演上,该剧融合了京剧、话剧、吟诵、舞蹈、哑剧等形式。
在一段纪录片中,吴兴国说绕口令一样介绍自己:
“我是谁?我是我。我在找我,我想我,我看我,我知道我。我问我,我恨我,我也爱我,我是吴兴国。”
他在大银幕上,戏剧舞台上,都在演自己。他有一千张面孔,叛逆的、桀骜的、狂躁的、孤高的、寂寥的、阴险的、苍白的、癫狂的…数不清的行头,数不清的妆容,都是他复杂的内心。
戏如人生,这就是吴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