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们在发笑之后,旋即发现这个世界值得怜悯或者如此可爱,不然笑就成为一种可鄙的行为。”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57天
2017年1月28日 星期六
片名:将军号,基顿,1926
南京,家
记得中学时代去过录像厅。录像厅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不良青年云集,座位前方放两只电视机,在那里看了一批香港电影,武侠、武打的居多。第一次摸进录像厅,看的是成龙的《奇迹》(1989)。到现在所有的人物、情节都已经忘记了。但还记得一样,就是走出录像厅时,觉得身轻如燕,穿街过巷都要变得迅捷,浑身都充满了能量。
青年时期有那么个阶段看了大量成龙的电影,从《A计划》、《警察故事》到《醉拳》、《飞鹰计划》、《红番区》、《双龙会》,都是经典的动作喜剧,每部看完都觉得增长了面对世界的勇气。
直到有一天看到了巴斯特·基顿的电影,才恍然大悟,原来成龙电影的灵感有太多是来自这位1920年代伟大的喜剧巨星。在《将军号》的开场不久,基顿要去排队报名参加,可是他嫌队伍太长,于是从一张桌子上,跳到另一张桌子,然后一跃落在报名的窗口。整个桥段的设计、动作编排,和六、七十年后成龙所做的一模一样。
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好莱坞著名的喜剧明星,除了查理·卓别林之外,就是基顿、哈罗德·劳埃德、哈里·朗顿、劳莱和哈台。卓别林的名声显然盖过了其它所有人,包括基顿。基顿在鼎盛时期,因为不明智地签约米高梅,从而失去了独立创作的权力,不再出色,逐渐沉寂。直到六十年代,基顿的影片重新浮现,人们才意识到他可以和卓别林等量齐观。和卓别林一样,他也是一位重要的导演,当卓别林将镜头对准自己的面孔时,基顿在单个远景镜头里创造出复杂的调度。
1965年威尼斯电影节为基顿举办了回顾展,波德维尔说基顿的出场获得了无比热烈的欢迎,接着各种访谈和回顾展接踵而来,这位默片喜剧大师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享受到了应得的荣耀。
面对喜剧片,我们总是会问,人们为什么发笑?赖声川的相声剧里说,人们因为别人痛苦所以发笑。于是电影或电视上的演员们就表演痛苦、表演各种尴尬、表演手足无措、表演声嘶力竭。可是单纯的笑是转瞬即逝的。除非我们在发笑之后,旋即发现这个世界值得怜悯或者如此可爱,不然笑就成为一种可鄙的行为。
卓别林和基顿同样是小个子演小人物,但他们都不是以简单的插科打诨来赢得观众。真正的喜剧都来源于智慧。他们之间又是如此不同,按电影学者罗伯特·考尔克(《电影、形式与文化》)的话说,卓别林把他的电影世界看成是精神胜利的场所,在那里他可以取得超越阶级的胜利;而基顿则将他的电影当成是身体与物质世界的竞技场。
《将军号》是基顿的代表作,也是默片时代造价最昂贵的喜剧史诗。有一场实拍的火车坠入峡谷的镜头,据罗杰·艾伯特说残骸还在原地呢。电影描写的是南北战争期间,一个火车司机开着他的火车头、加入战争、英雄救美的故事,全片的情节三分之二都发生在铁轨上。火车在运动,基顿也在运动,几乎没有一刻是静止的。
火车追逐能拍出什么戏来?巴斯特·基顿亲身示范证明,任何不可能都是可能的。在身体与世界的较量中,他总是获胜的那一方。
基顿号称“冷面笑匠”。他的风格和面容一样冷峻,他的镜头有一种纯粹与清晰的美。而他自己经常面向镜头,从纵深处走出来,或屹立在前方。看起来好像呆滞在那里,但是却带着一种沉着冷静的泰然。我们知道巴斯特·基顿永远处变不惊,不会被任何事物击败。我们为此发出赞叹的笑声,也是无意识地唤醒自己面对世界的勇气。就像当年,就像少年时代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