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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伏妖篇:施虐与被虐的狂欢

*本文涉及剧透,请读者慎读,但这部电影剧透与否,并不会过多影响观影感受。

《西游2·伏妖篇》海报|来自网络

作为《西游·降魔篇》(2013)的续集,《伏妖篇》能请来徐克做导演,不得不替周星驰感到庆幸——这个决定使他保住了《西游》这块招牌。徐克不仅成功保留了周星驰剧作中一贯的符号和风格,且帮周星驰把这些连他本人都不甚清楚的隐喻梳理得异常清晰,进而扩容、放大、符号化,直至融入整个剧作之内,使得电影在幽默的同时,表现得成熟、稳定。

我们先简单总结一下前作《降魔篇》的问题:主题是周星驰贯长的一个男人通过一个女人的成长史;剧作结构简单,各段落之间的叙事呈割裂感。以前评论鲜少去揪住这些不放,不仅因为赶上后现代风格在评论界的拨乱反正,更是因为,这些特征踩在个人风格和导演能力不足之间微妙的判断界限上,而徐克的上马则表明:任何一部故事片讲不好“故事”,却以“风格”为借口都是不合理的。

两人之间的区别也很明显——《伏妖篇》用108分钟,讲了一个周星驰不可能去讲的主题,一对非正常“情侣”(即双男主)关系(同性、虐待、替代)从反抗到确立的过程

电影在开篇不久,分别展现了唐玄奘和孙悟空的梦境。在唐玄奘的梦中,他来到了矮人国,自己显得高大异常,众人簇拥着他,他的师傅为他成功完成取经任务“加冕”;这个梦境暴露了他的渴望和恐惧——对取经成功的渴望,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孙悟空的梦境是他被如来神掌压制的时刻,这段记忆来自《降魔篇》的结尾,做这个梦,表现了他一直记挂着自己受虐的身份,且对自己无力反抗十分的不满。而对他施虐的武器,就是唐僧的“口”——控制,以及唐僧的“手”——如来神掌。

这两段梦境暴露了两人在其后故事中的行为驱动力,即,唐僧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孙悟空为了摆脱受虐的羞耻感。我们先从孙悟空开始讲起。

《西游2》剧照,唐僧与孙悟空|来自网络

孙悟空-心安理得的臣服

《伏妖篇》先后展现了唐僧用口、手这两种方式,对孙悟空进行施虐。念咒-孙悟空跳舞(受辱);鞭打孙悟空(电影中分别出现了捆绑、电击和鞭打。捆绑和电击发生在前作中,是对孙悟空试图逃离枯井时的惩戒,所以唐僧的鞭打对孙来说,唤起他痛苦的记忆,羞辱的意味十足)。而在被迫的师徒关系下,受虐者还要扮演不断拯救施虐者的角色,这使得这段关系更为失衡,孙悟空心里也愈加不平衡,于是降妖承担了疏解和置换的作用。比如:我们先看到唐僧揪着孙悟空的舌头拍打,并把自己的头伸进后者的嘴里,扬言要让他吃了自己,但作为弱势一方的孙悟空,惩罚施虐者的愿望(咬掉头)显然没能实现;而后在降蜘蛛妖的时候,孙悟空拉出长在蜘蛛精嘴里连着舌头的妖怪脑袋,并在唐僧想要亲自降服妖怪,证明自己能力时,被孙悟空捷足先登,打爆了蜘蛛精的头,既转嫁了自己在受虐时的羞耻感,又阻碍了唐僧获得自我满足。而“爆头”这个行为,在他渴望自我惩罚时,也被重复利用。

孙悟空渴望摆脱羞耻感,这种羞耻感来源有二:一是他作为强者却要担任受虐者的心理不平衡,另一个是他享受被虐,却又无法心安理得而产生焦虑;因此,我们在电影里看到,他通过各种方式试图摆脱自己的地位。比如:控制对方——用“听话符”让对方受辱(呼应《降魔篇》相关情节,与唐僧用唱儿歌控制他相对应);体验施虐——用佛珠缚住唐僧的口,棒打唐僧……但这些方式,显然不能真的满足他,直至他用“手”抓起唐僧,扔到了自己的“嘴”里,对前面他所承受的虐待,才算是全部得以偿还。但偿还不代表能够心安理得成为受虐和替代品,只有当结尾唐僧念咒,并用如来神掌救了他,这个行为不仅使孙悟空确认了前者的强者地位,也使头箍、如来神掌去除了“惩罚”的意味,仅留下爱和救赎,让他能心安理得的臣服在这段关系里。

在试图摆脱羞耻感的同时,孙悟空也会为自己的渴望感到羞耻,因而进行自我惩罚,比如要求别人打他,并两次被他称为“扑街”的弱者沙悟净爆头。

《西游2》剧照,唐僧|来自网络

唐僧-确认替代品的独一无二

唐僧一直以虚张声势的方式掩盖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比如那句“我随便补个妆就来”,因此,他并非一个合格的施虐者,而他对孙悟空的感情里,既有恨又有爱——对凶手和替代品双重感情的挣扎。

首先,作为一个弱者惩罚强者,就是对潜意识里自己无能认知的补偿,而恨则源自孙悟空杀死了他心爱的段小姐。段小姐灰飞烟灭后,独独留下了一个“无定飞环”,现下作为头箍戴在孙悟空的头上,于是戴着头箍的孙悟空对唐僧来说,成为了代替品,但因为唐僧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个替代品,所以才有了后续的试炼。

头箍对孙悟空来说,成为个人选择的象征:戴着表示接受,扔掉表示拒绝——当然孙悟空起先是抗拒的,因为对唐僧来说的睹物思人之物,对他来说却是禁锢(有趣的是,在《降魔篇》里,段小姐也曾想用这个指环“禁锢”唐僧,但后者誓死不从)。

对替代品又恨又爱的唐僧,不断修正自己的态度,及至一个更像段小姐替代品的小善出现,取代了孙悟空的位置(比如赶路时跟唐僧并肩走在最前方的特权),使得唐僧一步步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西游2》剧照,小善与唐僧|来自网络

作为女性,小善更容易唤起唐僧对段小姐的记忆:包括那段舞蹈和对平静生活向往的抒发,但唐僧显然不可能允许自己爱上另一个女子(不仅因为僧人的身份,还有对段小姐“爱你一万年”的誓言延续),而孙悟空作为男性的身份,就比较容易实现心理上的接受;且小善与孙悟空的差别在于,后者的身份具有双重性:既是妖怪又是驱魔人,在孙悟空完成对自我身份——驱魔人的选择后,他的身份与段小姐有了更高层次的融合,即对唐僧的保护和理想的支持,但小善就只是一只妖怪。

此处另一个有趣的情节是:小善唤起唐僧记忆的舞蹈,是段小姐吸引猪刚鬣时在月光下所跳的,但这段舞蹈其实是孙悟空教她的。

寄性于物

周星驰的电影一直开黄色玩笑,这也是他喜剧笑料的来源之一,但他的表现方式是相对含蓄、俗气的;而徐克表现的性,则更为物化,将一切可被利用的道具作为性暗示的替代品,填塞了整部电影,实现“性”的独占和惩罚。当然,文内所指的“性”,更多是在“泛性”的范畴内。

比如:孙悟空嘴里时常叼着树枝(牙签的升级)对唐僧说话,当九宫真人也想将树枝递给唐僧时,被孙悟空用法术变成了香蕉,而香蕉是猴子钟爱物的替代品。当孙悟空两次(试图)责罚唐僧时,手里拿着的道具——第一次是树枝,第二次是金箍棒,全部都是性意味十足的棍状物。

第二次,当他成功用金箍棒戳在唐僧身上进行摔打,无疑是实现了性满足。除此之外,电影里糖葫芦、比丘国的象鼻子和鱼风筝,孙为了在小善面前彰显特权邀唐一起撒尿,无不暗示着个人欲望。

《西游2》剧照,孙悟空 | 来自网络

说徐克保证了这部商业电影在水准上的品质,不仅是上述这些元素的运用和情感的推进,更在于他作为创作者,力图保持剧作在完整性上体现的自觉,即,他不仅是填充,而是利用细节,有意识地设计和推进,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姚晨饰演的九宫真人,当她在马车上亲吻唐僧的手(如来神掌),事实上是一种替代性满足以及剧作上的情节伏笔。

综上,徐克既成功完成了一次周星驰风格的延续和拓展,又充分展示了香港导演在商业电影制作层面上的严谨把握——尽管从他一系列的作品也看的出,这并非是一个善于调教演员的导演。因此,如果说这部作品相比周星驰导演的《降魔篇》最大的不足,大概就是主角们全程略显干涩的表演吧。

高佳佳

笔名石头姐,艺术硕士,对电影和文字不那么热爱的人。

View Comments

  • 佩服,看懂一部电影原来这么复杂,感觉学到东西了。自己看的时候,只在意到了情节的割裂和演员的浮夸

    • 看电影,解读电影,本身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们一起从迷影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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