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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亚当斯:“我觉得,如果我想不明白的话,我就没法继续做演员了”

今天早上我去见艾米·亚当斯(Amy Adams)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太平常都不能被称之为讽刺的事,所以,我们不如把它称作——作为女性身处于一个没有完全跟上21世纪脚步的典型的荒谬事件。亚当斯为《降临》(Arrival,2016)的首映礼来到英国——一部抒情的科幻剧情片,丹尼斯·瓦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执导。她饰演一位语言学家,露易丝(Louise),被美国政府召唤去协助他们了解两个刚刚着陆这个国家的外星人(剧情当然不像听上去那么蠢,它的政治隐喻使它区别于劣质科幻)。同时,她也是汤姆·福特(Tom Ford)几乎无法忍受的扣人心弦的新片《夜行动物》(Nocturnal Animals,2016)的主演,片中亚当斯扮演一个艺廊老板苏珊(Susan),当她的过去袭来时她正困在悲惨的婚姻和美丽的别墅里。

艾米·亚当斯《夜行动物》| 图源网络

在看完这些时尚的、细致的电影后,谢天谢地,我认为令人欣喜的是,这两部给成年人的电影都是在围绕一个女性角色的智慧而不是乳沟:女权主义加油!不过,当然,永远没有一帆风顺的事,首映礼后的早晨,英国和美国的小报头版都是关于:
“《降临》伦敦首映礼,艾米·亚当斯上身真空着有伤风化的开领礼服险走光!”,“艾米·亚当斯冒露点风险穿一条大胆白裙!”以及“艾米·亚当斯的胸部成为《降临》首映礼最大赢家!”
这些节选自我们采访那天早晨的各种头条。

当我们在伦敦市中心一家酒店见面时,她穿着一条简单的蓝色连身裙,搭配一件宽松的开襟毛衣,她自我保护式的抱着它;仅仅吹干头发、带着全套妆容,她刚结束一组照片拍摄,这才暴露了她的生活比普通女人多一点点保养。

“你准备问我的礼服(首映式那件)吗?”她警惕地问道,然后微微耸肩朝沙发后靠了几英寸。

“我希望我们能达到一种女人可以穿低胸礼服但依然显得适当的地步。”

艾米·亚当斯《降临》伦敦首映礼服 | 图源网络

不,我要提的是对这件事的粗俗反应,我说。

“噢好!”她说,同时身体回倾,肩膀放松。“你知道的,这是我与之斗争的事,因为我不想永远穿高领。我希望我们能达到一种女人可以穿低胸礼服但依然显得适当的地步。这很令人沮丧,而且在有一个女儿的情况下是加倍的沮丧,可我们还在原地踏步。早些时候我和我丈夫说起这件事:你能想象一个女人说一个男人,‘好了,你看他的内裤多合体——你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屁股的弧线!我不应该去摸一下?得了吧!’”这个主题对她来说很重要,尽管她有完整的中西部人天性,但她敢对陌生人说‘屁股’——虽然龇牙咧嘴了一下。通常,她最丰富的表情可以从“gee”变到“gosh”。

我说到在目前好莱坞的风气下,这两部电影的主角是明显超过30岁的女性这个事实,几乎是一个奇迹了。

“我的意思是,对吧?两个角色都被允许设定在那个年纪”,亚当斯赞同这个说法,“而且她们都拥有非常强大的才智,而不是傲慢行事,特别是路易斯,非常确定她自己所说。”

垂涎亚当斯胸部的新闻报道只会感觉与她的会面更不合时宜。

“你可以想象我做一个老师,对吧?”她说,当我们谈到不当演员她会做什么的时候。她是对的,她非常专注的倾听每一个问题,一丝不苟甚至一本正经的回应方式,很容易让你想象到她耐心教授一屋子青少年关于皮普(Pip)的远大前程的画面。

艾米·亚当斯饰演的露易丝博士 | 图源网络

这不是可以随便套用在大多数与亚当斯同级别的演员身上的。我有一个理论是,一些演员做这个职业是因为需要被关注,一些是因为可以隐藏在其他角色之下;我跟亚当斯说她看上去更像是后者的一个例子。

“我先生和我都是非常安静的人。不是另一类——比如詹妮弗·劳伦斯(Jennifer Lawrence),她有那种进入一个房间之后每个人都会注意到她的能量。我不认为这是一种需要关注的渴望,这就是她身上所带的一种天性。我可以非常、非常安静的消失在一个房间里。”她说。

你喜欢这样吗?

“当然!我喜欢。之前我几乎觉得这是一种缺陷,因为我认为作为一个演员,你必须得让人们注意到你,但这不是我的能量。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因为你会看到人们基于一些无形的东西而获得很多机会,这令人沮丧。不过在我的20岁和30岁初期,当我没有在真正工作的时候,我意识到,好吧,我会只专注于我的工作,我没有这种特质。”她说“特质”的时候特意发音很重。

亚当斯认为她缺乏非凡的个人魅力,相比于表达她本人,更多是公众对好莱坞名人的期望。她特别的投入以及严肃,不过一旦她说得兴起的时候会有一点口无遮拦。此外,她对于作品的专注也许是帮助她维持一个几乎毫无污点的职业生涯的原因。她是一个42岁的女人,靠她的名字就可以让一部电影开拍——基本是所有类型的电影。在她之前也有女演员像亚当斯一样到了这个年纪依然吸引着有质量的角色,同样使她们的年龄因素变得无关紧要:茱莉亚·罗伯茨(Julia Roberts)、妮可·基德曼(Nicole Kidman)、凯特·布兰切特(Cate Blanchett)。不过就完全的多样化而言,你只能往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那个方向去找她的同类,亚当斯与她也合作过三次了。

梅丽尔·斯特里普 / 艾米·亚当斯《虐童疑云》| 图源网络

当她31岁的时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了,在《六月虫》(Junebug,2005)中扮演大眼睛、开朗的艾希莉(Ashley),并因此被提名奥斯卡,她出演过音乐剧、喜剧和剧情片。此后又四次提名奥斯卡(《虐童疑云》Doubt,2008、《斗士》The Fighter,2010、《大师》The Master,2012和《美国骗局》American Hustle,2013),显然明年再次提名也是万无一失的(译注:译时奥斯卡提名已出,艾米·亚当斯的落选或许也是出人意料的)。很少有演员像亚当斯一样饰演的广度可以从俗气小妞、拳击手的波士顿女朋友(《斗士》)到一个可怕的宗教狂热者(《大师》)。

在《美国骗局》中,她捉住了她的角色西德尼(Sydney)是怎样用性吸引力遮盖破碎的灵魂的,在詹妮弗·劳伦斯(Jennifer Lawrence)的角色凌驾于她之上并亲在她嘴上的那场戏中,她带着明显地恐惧的颤抖。《大眼睛》(Big Eyes,2014),蒂姆·伯顿(Tim Burton)关于艺术家玛格丽特·基恩(Margaret Keane)的电影,她的角色很容易被刻画为一个陷于丈夫控制下的被动的受害者,但亚当斯用精妙的多层次演绎,传递出基恩的恐惧、坚强和艺术的热情。

詹妮弗·劳伦斯 / 艾米·亚当斯《美国骗局》| 图源网络

亚当斯当然是一个明星,但她却不算一个真正的名人。她没有利用她的私人生活为事业助力,对于自己也只透露毫厘。“我认为人们越多的关注于我,他们对我角色的投入就会越少”,她说道,也许她是对的。她和她的丈夫,艺术家达伦·乐加洛(Darren Le Gallo)在一起已经15年了,有了一个6岁的女儿艾维安娜(Aviana),亚当斯叫她“啊喂(Ahhv)”,“啊喂”已经明确表示对于做她妈妈名人生涯的一个可爱装饰品毫无兴趣。“在家里我倾向于画很淡的妆,因为在我女儿更小的时候,她看到我化了妆就会说:‘你化妆的时候看着像艾米·亚当斯——我只想要你做妈妈。’然后我说:‘你说得对,宝宝’”,亚当斯说,带着一个“所以,就这样了”的点头。

她感觉到了在你公开场合和私下面貌间的差别?

“大卫·欧·拉塞尔没有弄哭我,扮演那个角色的经历击中了我心中一个奇怪的位置。”

“她确实感觉到了。当我化妆的时候,她感觉那是某种方式上附属于我生命的另一个部分,她只想要我。不过这变成了,每当我准备去洗澡,她就问:‘妈咪,你要去工作了吗?’我感觉是:‘如果她认为我只在准备去工作的时候洗澡,我可能需要洗得更频繁一些了’”,她笑道。

成为母亲改变了她如何在银幕上进入情绪吗?

“我确实地感觉在移情中更原始、更开放了,这很有帮助。不过真正改变的是我如何处理工作”,她说,“我过去常与工作处于一种失衡的关系中,我会把我全部的不安全感和期望带回家里,如果我感觉一个导演不喜欢我的表演,这只会折磨我。这种情况必须改变。”

这个改变的一个大的催化是和众所周知喜怒无常的导演大卫·欧·拉塞尔(David O Russell)合作《美国骗局》。2014年索尼被黑客曝光的关于这部电影的邮件,将大量媒体的眼光吸引到电影的两个女性主演——亚当斯和劳伦斯身上——片酬都低于其他男性主演。却很少注意到一封记者给索尼娱乐CEO的邮件,里面称拉塞尔“太虐待亚当斯以至于克里斯蒂安·贝尔(Christian Bale)对着他的脸说:‘别像个混蛋’。”亚当斯之后在一次GQ的采访中说她在拍摄那部电影的时候“哭了”。

克里斯蒂安·贝尔 / 艾米·亚当斯 / 布莱德利·库珀《美国骗局》| 图源网络

“这很有趣,这件事情,我不想承认或否认任何事,因为我决不可能感觉受到了自己选择的迫害,所以这真的是……(拉塞尔)没有真的把我弄哭:我自己哭的”,她说,坐直了一点点,“扮演那个角色的经历击中了我心中一个奇怪的位置。而这被大卫的能量增强了,对。所以我不能把那个带回家。”

所以你是说,让你烦恼的是扮演这个破坏性的角色而不是拉塞尔?

“呃,当然是这个角色,但我认为也结合了那个被增强的环境。我记得看着我的丈夫说:‘如果我想不明白的话,我就没法继续做演员了,我只能去做其他事情。我不想做那个人,为了我的女儿不想。’然后我想明白了。”

如何避免因工作陷入情绪上的困扰?

“是的,最开始的几年我不能很好的找到平衡,在工作和生活之间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不过我已经不再生活在这种困扰人的空间中了。这并不是我不重视工作了,只是现在我明白,在一天结束时,我会回到家中给我的女儿读故事书”,她说。

亚当斯生在一个军队家庭中,是七个孩子中的一个,从小绕着地球搬家,直到8岁时,她的家庭才在科罗拉多州安定下来。她是如何看待,身为七个孩子中的一个怎样影响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呢?

“这必然塑造了你,使你保持与过去的连接,这是肯定的,至少对我来说是的。如果你是七个孩子中的一个,要消失很容易,而且我很喜欢不受关注的感觉。人多很容易混水摸鱼,如果你不跟紧就会掉队,所以真的非常容易消失”,她开心的说。

她在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译注:即摩门教)下长大,虽然她的父母在亚当斯还小的时候离开了摩门教堂,这个举动她现在描述为相当于失去了“一个社区”。在亚当斯11岁时,她的父母离婚了,她的父亲变成了一个职业歌手,这某种程度上也启蒙了她对于歌唱的兴趣。她的妈妈则成为了一个半职业的塑形师。

“我妈妈有一个非常强的自我意识,这对于作为成年人而不是年幼的我来说更有启示。在年幼时,我的反应是:‘妈,你能不能别穿这么酷的连体衣,理个刺猬头?’”

她的父亲现在已经退休,母亲在做按摩师并且很享受攀岩。

她听上去是一个很动人的科罗拉多嬉皮士啊,我说。

“噢,她不是嬉皮士——她是时髦。她很酷”,亚当斯说。

在毕业后,进入音乐剧院之前,亚当斯短暂地考虑过当一名职业舞者,并在明尼苏达州工作了多年,随后偶然得到了一个小角色的试镜机会,在《温柔陷阱》(Drop Dead Gorgeous,1999)中饰演一个愚蠢的选美比赛参赛者。她搬到了此后居住多年的洛杉矶,她说彼时充满了自我怀疑,出演《危险性游戏2》(Cruel Intentions 2,2000)之类的项目让她身心都陷入囹圄。

艾米·亚当斯《温柔陷阱》| 图源网络

亚当斯和乐加洛于2001年在一个表演课上相遇,并于去年结婚。当我们采访聊天的时候,他正在楼上等着;艾维安娜过去常跟着他们旅行,但她现在上学了,待在洛杉矶的家中。

我告诉她翻看过去的采访,看到她被询问——她的丈夫乐加洛如何“应付”妻子的成功——这个问题的频率之高,是多么的惊人。她非常用力的翻了个白眼,整个脑袋都跟着移动。

“我看着我丈夫的艺术作品说,‘你可以做得更好’”

“噢,我知道!我们有一个朋友跟他说,‘我做不到你所做的事,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什么?和你老婆一起露面?这真是非常悲哀。不过,你知道的,他牺牲了很多。他和我一起旅行,帮助使我们的家庭聚在一起,对此我非常感激。但我不是珍视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做这些,我珍视的是他作为我伴侣的身份……我的丈夫是一个特别能干的照料者。”

男人作为照料者仍被当做奇怪的甚至令人反感的事,这种看法令人惊奇,我说。

“这很滑稽,因为我从来没有感觉我的女性气质被我拥有的力量或其它任何也许被认定为男性属性的东西威胁到。所以当男人觉得他们的男子气概被威胁到了,我会觉得这很古怪,就像是:‘真的吗?男子气概不应该这么易碎啊’”,她说。

她说拍摄《夜行动物》(Nocturnal Animals,2016)是一次痛苦的经历,其中一个情节是她的角色斥责其丈夫没有更大的志向。

“我的丈夫非常乐观,我认为我更愤世嫉俗、务实一些。我告诉他‘一些和杰克(吉伦哈尔,Jake Gyllenhaal)的争吵对我来说感觉很真实,我很好奇你怎么想?’他看了这部电影之后说,‘它们对我来说也非常真实,简直是我所有的噩梦!’”她笑道,“我非常诚实和坦率,然后我看着我丈夫的艺术作品说:‘你可以做得更好’(就像她的角色在电影中做的那样)。不过我也从我的角色身上汲取到很多教训,这一个提醒我——坚持到底被证明是更有价值的,因为在一段坚持了15年的关系中肯定有无数次想过:‘我没法……’不过之后我又觉得:‘没有关系,我们能搞定的。’”

艾米·亚当斯及其丈夫 | 图源网络

在我们谈论《魔法奇缘2:解除魔法》(Disenchanted,2018)的时候她重复了这一观点。这是那部深受喜爱的迪士尼电影《魔法奇缘》(Enchanted,2007)等待了太久的续集,终于被提上了制作日程,根据新闻报道,她的角色“质疑她从此以后过上的幸福生活”。

“特别是关系,不可能从此以后就幸福快乐了”,她说,“不过我认为,你知道的,坚持已经是如此的有价值。我们是一段好莱坞内的关系,我想人们会对这其中是什么陷阱有一个看法……我们对此并不天真。”

为了保持简单,这对夫妻的闲暇时光倾向于只与家庭和好友分享。她还与科罗拉多的童年伙伴联系吗?

“嗯…我会说:‘有的’,然后他们估计是:‘当然有啦,艾米,上次你回我短信是什么时候?’”她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然后叹气:“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手机在哪,老实说。”

亚当斯说她现在觉得比多年前平静多了,不论是工作还是私人生活。不过在她即将进入40岁时,人们警告她,她事业的尽头已经逼近。“噢,要到头了!要到头了!”他们宣判似的告诉她。

“不过我觉得更自信,有更多想要表达,比之前任何时候对自己所说都更自信,”她说,嘲笑着竟然有人持相反的意见。


| 翻译:大树懒
| 校对:潜行者
| 原文作者:Hadley Freeman

大树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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