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为人知的事物,因其不为人知而不存在吗?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77天
2017年2月17日 星期五
片名:巴黎属于我们 Paris nous appartient
导演:里维特,1961
南京,家
雅克·里维特说,电影得拍长一点才行。他著名的作品《塞琳和朱莉出航记》(1974)长达3小时13分钟;《不羁的美女》(1991)的完整版则长4小时。《出局OUT 1》(1971,电视片)有729分钟,算下来超过12个小时。据说当时只在法国放过一次,然后时隔18年之后的鹿特丹电影节才以三天时间分段放映,看完的观众一共三个,连《电影手册》都没有写出评论来。
这种拍片方法,使得里维特的观众和评论者,远远少于他的新浪潮伙伴们。以我自己举例,我看过侯麦、特吕弗和戈达尔的绝大部分作品(短片和电视片不算的话),夏布罗尔也看过一些(他拍得太多),但是里维特看过的屈指可数(尽管他拍得不多)。
里维特受众最广泛的电影,一定是《不羁的美女》,但这其中大部分人是为了看艾曼纽·贝阿的裸体。——这也是我对里维特的初次接触。我清晰地记得自己是花了四小时看完的,而没有按着快进键。
《巴黎属于我们》是里维特的处女作。就像《漂亮的塞尔吉》之于夏布罗尔、《四百击》之于特吕弗、《筋疲力尽》之于戈达尔一样,但大家很少提起它。甚至侯麦在晚一点拍出《狮子星座》,在当时也不成功,但现在很多影迷愿意回头去看。但是《巴黎属于我们》呢?——只是出现在一些新浪潮作品年表里。
这也是我自己第一次看这部影片。它的时长是两小时二十分钟,当时里维特太缺钱,如果钱够的话,我觉得他可能还会再拍长一点。但是这个长度对于一部新浪潮时期的处女作而言,也已经够长了。
《巴黎属于我们》,片名听上去非常浪漫,不过开场字幕,里维特就又引用了佩吉(Peguy)的话:巴黎不属于任何人。让人觉得非常神秘、晦涩。这种感觉会始终贯穿着整部电影。
从影像和结构上来说这部电影都十分迷人,里维特并不像夏布罗尔、特吕弗和戈达尔那样的放纵天分,他对电影掌控严谨,同时也不乏即兴。在拍摄这部长片前,他已经做过让·雷诺阿和雅克·贝克的助理导演,也做过侯麦和特吕弗短片的摄影师。
电影的女主角是一个看上去有几分土气的外省女孩,她无意中卷入了一桩国际阴谋当中去。我很难复述这个故事,因为它非常复杂、严肃、暧昧。我到最后也不能确定,这桩国际阴谋(某个法西斯集团企图控制人们,建立美好集中营)是否存在,还是片中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想象。这些角色大多数都是混迹巴黎的文艺工作者。有一种黑色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部影片,并且使故事变得抽象。
这个女孩同时也介入了一部戏剧的排练,古典戏剧、业余剧团,那位悲观而执着的导演看上去也许就是里维特本人的投射。这个剧团在巴黎的各个角落里坚持不懈地排练着莎士比亚的《佩里克利斯》(Pericles),这是影片的主要构成部分,也是里维特电影的一大特征。我对剧场和现实的交织也一向有自己的兴趣,所以不会觉得沉闷。
剧场、幻想、现实、表象,被里维特非常奇异地拼贴起来。就我自己而言,它很让我投入。《巴黎属于我们》或者类似的电影,非常悲观,非常晦涩,但不会妨碍我们享受它。
里维特为我们呈现的这些人物,很像是从希区柯克和弗里茨·朗里走出来的,他们想象自己是一个被害人或者拯救者,将自己的生活说成一个阴谋,或者把自己的世界当成剧场。“世界不是你想象的”,这句对白听起来像是迫害妄想症说的话。
看起来这个故事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年代也离我们很遥远,但里维特还是有效地让他的电影和我身处的周围联系起来。这个世界表面上按一定的规则和规律运行着,但你总能察觉到内部的悬疑和惊悚的痕迹。那些不为人知的事物,因其不为人知而不存在吗?
我从焦雄屏所著《法国新浪潮》一书中,看到William Johnson的一段话,帮助我尝试去理解这种感受。
“在真实生活中我们会碰到与里维特电影里相似的神秘、暧昧的现象,如果想找到一个系统去解决所有的事那就犯了错误;但是如果完全看不清(世界或生活的)结构也是一个错误。”
如果这段话还是让看过或没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感到困惑。我想直观地描述一下《巴黎属于我们》给我的感受。它让我存在的夜晚显得更黑、也更深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