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蒙特斯》(Lola Montès,1955)广受好评,也把巴黎的观众分成了对立两派,以至于警察多次在马里尼昂电影院(cinéma Marignan)介入双方纠纷。于是,在电影开场前,广播里说道“这绝不是一部‘普通的’电影,在开场之前,你还有时间退票。”
虽然这些风波已经归于平静,但是如果更加巧妙合适的插入广告,就能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只要问到“马里尼昂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未来的影迷们一定会回答“1955年12月25日,在《劳拉·蒙特斯》首映晚会结束的时候。”
马克斯·奥菲尔斯(Max Ophüls),马里尼昂事件中新的胜利者,写下了下面这篇激昂的文章:
我们应该把广告赶尽杀绝,这是如今最紧急的任务。50多年来,电影界的面貌变化了不少:从无声变有声,黑白变彩色,平面变立体,银幕也变得更大了;明星、导演、制作人以及其他技术人员都也更新换代了,但是广告从电影还是街头表演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依旧是岿然不变。这类广告,还有那些千篇一律的广告词,介绍的东西花样繁多,却从来都不是观众的口味,也不符合导演的想法,感到满意的只有要求投广告和做广告的人,而香榭丽大街两旁的品牌商们本来是要与上述两类人相互道贺的,也感觉受到了指点和嘲笑,没有实现预想的期待从而感到失望,总之,就像被盗窃的感觉一样。
当初有人向我提出《劳拉·蒙特斯》的电影企划时,我觉得这个绝对不是我的风格,因为我不喜欢繁琐复杂的生活。电影可以讲述那些微末细小的故事。然而,《伯爵夫人的耳环》(Madame de…,1953)之后,有三部电影的计划摆在面前,这三部分别是《Mam’zelle Nitouche》(暂译,伪善的女人), 《L’Amour des quatre colonels》(暂译:四个上校的爱情), 《The Blessing》,但是我无法在每部电影的剧本中都加入自己的想法,计划就这样都告吹了。以至于最后我几乎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必须拍一部电影!
有一天,制作人给我讲了劳拉·蒙特斯(Lola Montès)的一生后,我的心情非常纠结,一方面对可怜的劳拉产生了恻隐之心,另一方面如果接下这部片子,我觉得我可能会变得很可怜。我有四个星期的考虑时间,期间我把塞西尔·圣劳伦特(Cecil Saint-Laurent)写得传记通看了一遍。看完后,我感觉读懂了一个“灵魂”,一个“看起来刚刚好”性情的人撰写的 “精彩”小说。但是文字还是显得太仓促。然后,我去找了劳伦特,向他说明了我的想法——看完他的小说后,我非常激动,我一定要拍摄这部电影。就像是最后端上的沙拉,我也是很迟才接到这个剧本。可惜剧本早就被人买了,原本是由导演亚历山大·阿斯楚克(Alexandre Astruc)拍摄。等我结束了所有糟糕的事情之后,我将会去看他的作品吧。
与此同时,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系列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事件,我不自觉地连想到了劳拉· 蒙特斯,她的神经性忧郁症犹如当初的朱迪·嘉兰(Judy Garland),她的情感生涯犹如莎莎·嘉宝(Zsa Zsa Gabor),我把近年来的悲剧事件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然后联想到劳拉,她的一生都在美国剧院中度过,而她出演的节目几乎都默默无闻,她的一生经历的无数的事情,多到甚至让人们都怀疑其真实性。
之后,我又把路伊吉·皮兰德娄(Luigi Pirandello)的书拿出来看。
四个星期以后,我带了一份有三页“剧本”:如果制作人修改剧本或掺和创作,我就会退出电影拍摄。当剧本最后完成时,已经从三页增加到十页,二十页,三十页了。我是和Annette Wademant、Jacques Natanson一起完成了分镜头剧本。
当我们仨儿的工作成果被“毙”了以后,全体制作团队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是我最后一次去说服所有的制作人,理由充分说服力强,最后终于成功了。
这就开启了我的第一部彩色电影之旅,而且这也是我拍摄的第一部宽银幕电影。由此也产生了不少问题,因此我不知疲倦地去观看大师布勒哲尔的绘画。
在我说的这些现代社会中,广告的分量不容忽视。曾经我是那样的瞧不起广告,而现在我决定在我的电影里容他一席之地。马戏团公众对劳拉提出的问题,其灵感来源于无耻下流的无线电广播游戏节目。这种自认为知道一切的恶习,在神秘未知面前的不尊重,让我觉得可怕。劳拉的马戏团可以在百老汇生存下来,好像在说着百老汇的一句警言:在人前卖人。
我在洛桑准备电影前期工作的时候,一个马戏团的团长来看我,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大象已经在马戏团工作八年了,甚至学会了弹钢琴。我拒绝了这位先生想要在我的电影里加入大象的要求,但是这位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这也是Ustinov拜访Martine Carol时那一幕场景的灵感来源。
我还想到了一位经营餐馆的法国人,我是在美国遇见的他。这位先生给我讲述了他那条木头做的腿的故事。他原来是Médrano马戏团1的杂技演员。当他正在表演空中杂技的时候,在某一时刻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然后沉思:可能那些观众根本不是在看我!就在这一瞬间,他摔下去了。
就是在这样的主题上我构建了这部电影,关于马戏团中人性的磨灭,以及建立在闹剧基础上的残酷和猥琐的表演。
我想要呈现这些新的事物,以不寻常的方式表达不寻常的东西。我原先并不想拍先锋电影。你们曾说我是法国最好的技术人员,这句话是不正确的,如果我的一些同僚来拍的话,拍出的东西绝对能和我的媲美,只是他们不敢而已。要是我的例子能激发他们追逐他们自己的想象,去冒险一次,我就十分满足了。时不时地涉足禁忌话题,也是一种享受。
文章由弗朗索瓦·特吕弗整理
Arts第549期1956年1月4日至10日
注释 1:Médrano 马戏团是法国非常著名,几乎可以首屈一指的剧团。
翻译:Suzie 校对:Pig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