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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13提0中,他是比小李子还悲情的传奇

编者按:英国传奇摄影师罗杰·狄金斯曾13次提名奥斯卡,却从未获得一奖,但他的作品影迷们都不会陌生:《肖申克的救赎》、《巴顿·芬克》、《007:大破天幕杀机》等。作为科恩兄弟的御用摄影师,他们总共合作了12部电影,其中5部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摄影提名。狄金斯与影像结缘于静态摄影,摄影风格有些英式老派的保守和传统,他的布光、构图等基本功也都是教科书级别的。采访中狄金斯提到欣赏另一位摄影师卢贝兹基,巧的是,从第86届奥斯卡开始,两人连续三次对抗,狄金斯都落败了。这仿佛是一场传统与创新之间的较量,但两位摄影师的高下并不能以(主要代表好莱坞工业的)奥斯卡奖来评定;这也仿佛是两种审美体系的较量,选择温润细致的静水流深或是巧夺天工的感官刺激,则取决于观众的审美趣味了。

——大树懒

罗杰·狄金斯 | 来自网络

在科恩兄弟(Coen Brothers)担任戛纳电影节评审团主席的那年,镜头制造商Angénieux选择了罗杰·狄金斯(Roger Deakins)作为他们此次电影节上的致敬对象。出生于英国托基(Torquay,德文郡 Devon 第一大镇),狄金斯最为人熟知的就是与科恩兄弟的合作,自金棕榈获奖影片《巴顿·芬克》(Barton Fink,1991)以来,科恩兄弟的大多数电影都由狄金斯掌镜。他也为萨姆·门德斯(Sam Mendes)拍摄了3部电影,包括票房大片《007:大破天幕杀机》(Skyfall,2012)。第68届戛纳电影节上,他也有一部主竞赛片《边境杀手》(Sicario,2015),是与丹尼斯·维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的第二次合作,同时他们也在电影节上宣布了下一部备受期待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续集《银翼杀手2049》(Blade Runner 2049,2017)的合作。

《银翼杀手2049》剧照 | 来自网络

这位电影摄影师已经12次提名奥斯卡,但从未获得一奖(译者注:本文采访于2015年6月,现在是13次提名仍未获一奖)。不过也不用忧心,他家的陈列柜里可是放满了英国电影电视艺术学院奖的奖杯(《缺席的人》The Man Who Wasn’t There,2001、《老无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en,2007、《大破天幕杀机》)和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的荣誉(《肖申克的救赎》The Shawshank Redemption,1994、《缺席的人》、《大破天幕杀机》)。

Q:在你的成长经历中,有什么图片或影像让你觉得:“我想做一个电影摄影师”?

狄金斯:有很多,但不是从看电影开始的。我在德文郡长大,那里和电影工业没什么太大的联系。我去看电影,但却没多少选择。那里有一个只运行了几年的很小的电影协会,我在那看到了很多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欧洲电影。

然后我开始看《去年在马里昂巴德》(Last Year in Marienbad,1961)、《奇遇》(L’Avventura,1960)还有彼得·沃特金(Peter Watkins)的《战争游戏》(The War Game,1965)。我记得它刚刚制作完成的时候我就看过了:电影协会在BBC拿走所有拷贝并且禁映之前放映的,25年来几乎没有任何人看过。

《战争游戏》剧照 | 来自网络

某种程度上看,我从德文郡长大得以看到这些电影是幸运的。我是逐渐的了解电影,我想,我仍然喜爱的,影响我继续拍摄的电影有:让-皮埃尔·梅尔维尔(Jean-Pierre Melville)的影片,或者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显然有黑泽明(Akira Kurosawa),还有沟口健二(Kenji Mizoguchi)和卢奇诺·维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可以说都是些常规的名字。

Q:塔可夫斯基的哪些影片对你来说比较重要?

狄金斯:对我影响最深而且持续影响着我的电影是《伊万的童年》(Ivan’s Childhood,1962)和《镜子》(The Mirror,1975)。《伊万的童年》更容易接近,它们对我来说是几近纯粹的电影。这些故事不是好懂的直接的叙述,运用图像、声音和对话创造了一些我认为只有电影能做到的事。

你不可能将画面和声音抽离了还能理解它。我无法描述,因为它创造的是一种情绪上的反应,这是远超文字的,也是远超电影本身的。

Q:和科恩兄弟合作的一件乐事是他们会融合各种类型,他们是如何接近你一起讨论每个独立项目的?

狄金斯:我不觉得是那样的,他们把剧本寄给我,我会阅读然后慢慢进入制作过程。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他们为他们的电影画出分镜,有时候我也会参与其中,有时候不——主要是最近没有——但之后我们会一起梳理分镜或其他的什么。通常对话是在我们勘景的时候发生的,或者是设计师在谈论场景设计,或是场景中一个场戏的表演的时候,都是逐渐发生的。我发现他们的剧本非常视觉化,即使他们没有描述,那些画面就这样跃然纸上。

Q:科恩兄弟在剧本上的处理和其他导演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狄金斯:也许是因为我熟悉他们,所以我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来,我不知道。不过从他们的剧本中浮现的是一个对我来说不言而喻的世界。除此之外,我完全没有印象我们有开过任何关于电影该怎么呈现的会议。

Q:对你来说,最难处理的镜头是什么?

狄金斯:有时候电影中最难的镜头是像这样(他伸出手指像相机镜头一样指向一个地方)或有时候是一个巨大的装置之类的。它可以是技术上的挑战,我猜如果你是指乔尔和伊桑(Joel Coen、Ethan Coen),《巴顿·芬克》是我和他们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所以)这对我来说有更大的压力。

《巴顿·芬克》片场 | 来自网络

有一些很特别的镜头是困难的,一个镜头是摄像机从床沿开始运动,扫过房间,进入浴室,沉入排水孔。那是遥控头刚刚开始使用的时候,一切都是没有头绪的,所以这样的拍摄就非常的困难。我想明白了如何重新校准镜头来对排水口进行对焦;我们想到如何对一条细绳对焦,然后在上面打结,所以当摄像机下降的时候,对焦员就会知道有多远——所有这些类似的事情。我们设想需要一个特大号的水管,我可以从背后打光,然后用一张画着水管的卡片,一直保持这个距离,我们就可以把绘画元素的光反弹回来,照亮前景真正的水管,然后用相机上的一个探针镜头追踪这个水管,然后从排水口这个镜头溶解进水管内的另一个镜头——就好像你进入了这个排水口,在这种假的比例中。这个办法非常有效,你在纸上读到这个的时候会想:“噢靠,这个我们怎么拍?”

Q:与这些挑战同行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狄金斯:在使用胶片的那些日子里,我会在胶片上做些测试,不同的实验室进程。现在,使用数码相机,测试就不那么重要了。我非常喜爱ALEXA系列,其他的摄像机我没有太多研究,因为我用ALEXA就非常开心了。它们的产品会一直更新,上一部我拍摄的电影《边境杀手》,我们使用了全画幅,这在很多年前也是无法做到的,所以你就得做测试。有新产品的时候我会测试不同的遥控头,你得跟上设备更新的步伐,但我认为技术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它不会决定你怎么拍,只是让你在管理日程表的时候更高效。通常,拍摄电影就是一场和日程表的战争,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只要是能帮助你的技术都是好东西。

Q:你如何看待过去十年从胶片到数码的转变?

狄金斯: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困难,我认为拍摄数码比起胶片拍摄有一些优点,我不是在谈图像质量——我认为这是胶片和数码的一次分裂。在一个良好的镜头、良好的感光乳剂曝光,和一个良好的数码镜头之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拍摄数码的优势,就胶片盒长度而言,你不用等实验室报告了,你可以和导演一起讨论画面,因为在片场有校验好的监视器,我认为这对拍摄电影来说有巨大的优势,而且非常有效率。

Q:我最喜欢你拍摄的一个场景是《席德与南茜》(Sid and Nancy,1986)中掉落的垃圾,关于这个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席德与南茜》垃圾中的吻 | 来自网络

狄金斯:我们准备去工作,我开着车,亚力克斯·考克斯(Alex Cox)和阿贝·伍尔(Abbe Wool)两人坐在车上,他俩撰写的剧本,阿贝说:“我们要拍席德与南茜亲吻,像诗一样的画面。在一个小巷子里,垃圾和垃圾箱围着他们掉落,如何?”我说:“哇,OK,如果你想要看上去诗意的话需要升格拍摄。”

然后我们开始工作,我得找制片拿一台高速摄像机才能开始拍摄。我们找到了这个巷子然后开始拍,但是摄像机一直在故障——因为那真的是一个非常便宜的(摄像机)出租屋,我认为——我们持续拍摄了20英尺的胶片,它一直在故障。最后我们终于完成了一个镜头,摄影机持续拍摄了50英尺的胶片,这个镜头就用在成片中了,他们就在掉落的垃圾箱和垃圾里亲吻。这个镜头很棒,我们就是以那样的方式制作电影的,它是无意识的,我们经常会即兴拍摄。

Q: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拍摄方式吗?最近你在拍摄大制作的电影,我猜测你没法像这样凭直觉的鲁莽拍摄了。

《大破天幕危机》剧照 | 来自网络

狄金斯:对,像拍《大破天幕危机》这样的电影就没那种灵活度,(不过)你仍然可以无意识的拍摄,我喜欢把小成本电影制作的那种方式用到其他电影中去。我喜欢多样化。(我拍过的)唯一真正的大型动作电影——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就是《大破天幕危机》。不过我们的目标和我掌镜的其他(门德斯的)电影是一样的。大多数时候都只用一台摄影机,当然一些大场面我们用了多台设备,但并不多。

有一个第二组拍摄开场片段,不过在日程表最后,我们和丹尼尔·克雷格(Daniel Craig)去了土耳其,把我们拍摄的内容插入了开场片段,基本上半数镜头都是第一组拍的了。所以其实也不真正是一个多摄像机位拍摄的大型动作电影,它是更私人化的——就像我和科恩兄弟的合作,只是制作更大一点。许多引人注目的片段是角色驱动的,电影有动作戏,因为很明显这是一个系列片,但它真的是角色驱动的电影。

Q:当你接手拍摄《银翼杀手》续集的时候,会觉得不一样吗?

狄金斯:如果你看原版的《银翼杀手》,那不是一部动作电影。最有力量的一个镜头是机器人抱着白鸽的大特写,鲁特格尔·哈尔(Rutger Hauer)正在死去,这很棒。或者另一个肖恩·杨(Sean Young)和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的镜头,那是人类和拥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之间亲密接触的时刻,这很棒。

鲁特格尔·哈尔&白鸽/肖恩·杨&哈里森·福特 | 来自网络

Q:为什么现在和丹尼斯·维伦纽瓦的合作这么密切?是什么使你和某人产生联系然后与他们再次合作?

狄金斯:我不知道,我和很多人一起共过事,其中一些合作过一次后也许再也不会继续,这并不是我们不能相处,只是我们不像和别人一样的合拍。我和乔尔、伊桑的合作非常轻松,这非常棒,和丹尼斯也是一样。我因为被邀请在一个学术活动上介绍丹尼斯而与他相识,他们邀请了他们的外国电影提名人参加一个晚间鸡尾酒会,由学会的成员们相互作介绍。

我被邀请介绍丹尼斯,所以我看了他的电影《焦土之城》(Incendies,2010),我太爱这部电影了,然后看了丹尼斯所有其他的电影。之后我听说他准备拍《囚徒》(Prisoners,2014),我就让我的经纪人把我的名字报过去,很幸运丹尼斯说:“噢,棒极了。”

Q:《焦土之城》的摄影指导给你弄了个巫毒娃娃吧?

狄金斯:也许吧,他们放映《焦土之城》那天我遇见他了,很显然他们是朋友所以没什么的。

Q:为了想得到数量不多的优质电影的拍摄机会,电影摄影师之间会有很大的竞争吗?

狄金斯:呐,这就是问题所在,没有什么竞争,每个人都明白世界是什么样的。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是一个非常忙碌的组织,这些年来我知道了如果不是朋友的话,每个电影摄影师都会去了解其他摄影师。我不会说我们没有竞争,每个人都想拍最好的素材,但这其中并没有敌意。

我曾经惊讶于,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时,每一个人都非常的开放和接纳。我第一次去俱乐部时,康拉德·霍尔(Conrad Hall,代表作《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1969)、戈登·威利斯(Gordon Willis,代表作《教父》The Godfather 三部曲)和其他几个人——我记得哈斯克尔·韦克斯勒(Haskell Wexler,代表作《灵欲春宵》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1966)也在——都非常的欢迎我。我很敬畏康拉德,我走向他准备跟他说:“康拉德,你一直给予我灵感”,我话还没说出几个字,他就说:“你是罗杰·狄金斯吧?《巴顿·芬克》,哇噢。”对于他知道我是谁这事我感到非常的惭愧。

Q:过去十年里,有什么电影是你看过后想:“希望这是我拍的”?

“山羊”艾曼努尔·卢贝兹基 | 来自网络

狄金斯:我觉得“山羊”(Chivo,艾曼努尔·卢贝兹基 Emmanuel Lubezki)太惊人了,我不是说我特别爱那些电影,说实话他拍摄的一些电影我不是特别感兴趣——不是因为他的作品,而是因为我认为他所做的事是非常惊人的。我看过他拍摄的所有电影,我很敬畏这些高超的技术。特别是他拍摄的《地心引力》(Gravity,2013),科技和艺术造诣的融合——我很钦佩他的控制能力。还有他和泰伦斯·马力克(Terry Malick)合作的其他作品,他对自然光的掌控和使用:我不知道像他那样塑造面孔是如何做到像是生产绝美的图像一样的。

Q:今天获得了Angénieux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奖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狄金斯:非常诚实的说,我真的不在乎奖项,获得这个奖我感到非常的荣幸,它是对我生命的认可,真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非常感动。它让我想到我们来到戛纳,坐在飞机上,我已经拍摄了40年,这是我的生命,所以这是非常动人的一件事。但奖项就是奖项,我只是喜欢做我的工作,身处此地的美好之处在于能和很多朋友在一起。

本文是“持摄像机的人:银幕经典背后的眼睛”专题文章。


翻译:大树懒
本文作者:Kaleem Aftab
文章来源:filmmakermagazin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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