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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之子》导演菲利普·里奥雷专访

“《约翰之子》(A Kid,2017)当然不是一部悬疑片,但它确实是基于一种我们喜剧演员、技术人员和我都尽力不去透露的启示,我们这样做是为了让观众的探索保持完整。请帮助我们保护这个探索。谢谢。”

——菲利普·里奥雷(Philippe Lioret)

导演菲利普·里奥雷(Philippe Lioret)在拍摄现场 摄影师:Guy Ferrandis |©️Fin Aout Productions

这部电影怎么形成的?

是看了让-保罗·杜布瓦(Jean-Paul Dubois)的书《Si ce livre pouvait me rapprocher de toi
》之后开始构思的。

那是一本很棒的书,他最好的作品之一。我很早之前就读过这本书了,尽管我当时不知道基于它能拍出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它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以致我都无法重新将它放回书架。在《非法入境》(Welcome,2009)和《一生所求》(All Our Desires,2011)之后,我想拍一部开朗的电影,这本书里并不存在的但却由此启发了我电影的开头:一个人发现他有两个他并不知道的兄弟,并想要去认识他们。我们拿到了书的版权,但我没有再打开它。它只是灵感的来源,一个出发点而已。但没有它就不会有这部电影。而在看了剧本之后,让-保罗对我说,“把它拍出来吧,我之后再写这本书。”所以,他这本书的根基还在存在的,但是仅仅剩下那些关键词了:父亲,发现,兄弟情,加拿大,姐妹这些就是真正的精髓。除了给读者带来乐趣以外,书籍还有这样的作用:带来启发。改编一本书几乎永远是不太可能的,并且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一本书可以创造一种庄严的感觉,而一块银幕,不管它有多大,都是做不到的。并且这个故事已经在别的地方发生过了,所以我得去其他地方寻找。

《约翰之子》的角色对我来说是很熟悉的。那个找寻一个他不曾所知的家庭、并最终找到一个替代品的男孩,已经跟随我很久了。矛盾地是,电影是讲述这种独特故事最好的方式。电影有着一种沉浸的力量,如果我们和里面的角色感同身受,他们就会让我们与他们同在。

有什么具体的技巧去创造它吗?

我个人是没有的。我知道我的能力所限,我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超越这些限制。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得将观众带上一段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旅程,这就是为什么我先亲自制作的原因。在《约翰之子》里,我试着不局限于仅仅去“讲一个故事”,而是将跟随马修、皮埃尔、贝蒂娜和安吉的生活转变为我们揭开自己秘密的时刻。我认为那些让我不安,打动我以及一直伴随着我的电影,正是因为这种亲密感而做到的。另外也源于故事的严密性和表面上的朴实性。所以我想让这部电影成为彼此分享的见证。我想让观众在观看时有一种他们和那些角色生活在一起的感觉,想让他们对角色感同身受,并对他们的遭遇感到关切。我想要他们说“我也在那”。

我唯一的“技巧”就是当我写剧本的时候不要写各种永无休止的版本,而是跟着感觉走,一步一步的来。如果写好的那些章节看起来没有完工,我就不会继续写下去。在一个不稳定的基础上继续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在跟角色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意识到你已经对他们很熟悉了,而他们几乎在带着故事前进。你只需要跟随着他们就行了,并铭记:最细微的不合时宜的细节都会摧毁整个故事——比如太过直白的对话。有谁这么说过——我不记得是谁了,“言语尽在凝视中”。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剧本——虽然很详尽——没有比之前版本更“严谨”的原因。这让我和演员们可以在最后时刻做出改变——有时候我会在开拍的前一天晚上重写镜头,而在拍摄时,我也欢迎新的建议。那不是即兴创作的问题,而是演员们被允许去创作,就像音乐家在他们忘记曲子时让音韵从手指间自然流露一样。

皮埃尔 Photos: Sébastien Raymond|©️Fin Aout Productions

你怎么找到这些演员的?

马修需要有一个自己的童年——那是我当时唯一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是带着这个想法去找演员,而对我来说这个角色年龄的演员都没有足够的童年,所以我有些焦急。然后我遇见了皮埃尔·德隆尚(Pierre Deladonchamps),从一开始我认为我就能在他身上感到那种童年。他也问了很多关于马修的正确的问题,然后我们一起挖掘了这个角色的本质。就这样,我们开拍了。我非常喜欢他,他敏感,参与度高,有想法,还很有幽默感。

鉴于其他角色都是加拿大人,所以我在创作剧本时并没有过多想象他们的样子。

《拆毁》(The Dismantling,2013)前我看了很多魁北克电影,《拆毁》是圣巴斯蒂安·皮鲁特(Sébastien Pilote)拍摄的一部美丽的影片,加布里埃尔·阿坎德(Gabriel Arcand)饰演主角。我推荐你也去看看。电影开始三分钟之后,我就知道让的朋友皮埃尔就是这个男人。我记得我当时说(很认真的),“如果他不能演或者不想拍这部电影的话,我就不拍了。”他粗犷的外表正符合我在寻找的皮埃尔这个角色,而在这个外表之下,加布里埃尔是非常感性的,这也是他如此有天赋的原因之一。他捍卫着自己舞台剧演员的工作,并对电影保持怀疑,但当他感到一部电影的方向是自己喜欢的时候,他就会像对待自己的作品一样捍卫它。我想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他极富魅力,即刻和角色融为一体,将这个通常会被认为是个懦夫或者恶棍的男人转变为一个伟大的人。

马修和皮埃尔一家 Photos: Sébastien Raymond |©️Fin Aout Productions

在他之后,在蒙特利尔的几周选角让我见到了凯瑟琳·德·列安(Catherine De Léan)(集优雅、脆弱、美丽于一体),皮埃尔-伊夫·卡丁安(Pierre- Yves Cardinal)(我认为他在《汤姆的农场旅行》(Tom at the Farm,2013)里是极为出色的),玛丽-特雷丝·弗尔迪(Marie-Thérèse Fortin),惊人的敏锐(安吉到底知道什么,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帕特里克·伊冯(Patick Hivon)等等。他们都是让人赞叹的演员。尽管这些“表兄妹”都是说法语的——他们在加拿大都是明星——但他们同时也是北美人,有着盎格鲁-撒克逊演员的那种参与度。比如,加布里埃尔饰演的皮埃尔需要在影片里弹奏一首肖邦的华尔兹,他其实六岁就开始弹钢琴了,但九岁时就停止了,而他如今已经六十五岁了。考虑到那首曲子的难度,我让他先学第一节,然后我之后再把这些镜头重复一遍。而在三个月的辛苦工作之后,他出色地弹完了整首曲子。而凯瑟琳也这样做了,他们让我惊叹。

是因为你想和这些新面孔合作所以你去了加拿大吗?

不是。这个地方必须很偏远,而且他们要会说法语。所以当时要么是这里要么就是塔希提岛(Tahiti)……我们必须得去。如果马修知道他的父亲是住在侏罗省(Jura, 译者注:法国东部省份)的,那么他去找他兄弟们这件事的投入就不一样了。在我们这个情况下,他需要坐飞机,并离开自己的国家三天。他还得去到有着不同规矩的国家,而他得去学习这些规矩。

另外,加拿大是一个有很多开阔空间的国家,是一个会“呼吸”的国家,而这在我们拍摄这部影片的过程中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这个国家有超过两百万条湖泊,其中有二十五万都在魁北克区域。大自然也是一个角色。聊到这个,马修和他两个兄弟(他们不知道他是他们的亲兄弟)在湖里寻找他们父亲尸体那场戏是我首先想到的。那是一个极具决定意义的画面,而壮丽的大自然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遗赠给马修的油画也是很重要的……

它叫《年轻男孩仰望天空》(Young Boy Looking up to the Sky)。我花了九个月才找到它。一开始我认为,不能出现脸部,不能有任何让它被认出来的元素。然后呢?是一副素描还是一张抽象画呢?我一直在寻找……最后我碰到了这幅画,而它立即就吸引了我。它的故事也让我觉得很有趣:没人知道它是谁画的。它的价值不是在于画家的署名,而是其本身。这幅画是独一无二的,而它的主人是那个素未蒙面的父亲。在我的世界里,父亲经常都和这些事情有关系。在《守望者》(The Light,2004)《我会好起来》(Don’t Worry, I’m Fine,2006),甚至是《Lost in Transit》(1993)《非法入境》(Welcome,2009)里,为人父的问题都是存在的。我在这方面肯定有一些未解决的问题。家庭首先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地方,一个缄默的世界。

马修和皮埃尔,摄影师: Sébastien Raymond|©️Fin Aout Productions

你怎么看待马修和皮埃尔的关系?

皮埃尔是一只“温暖的熊”。他是那种积累了某种智慧的男人。比如说,他抛弃了金钱,离开了暴利的医药行业,而选择了远没有那么有利可图的行业。他知道“你不能把钱当饭吃”,而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让马修印象深刻:他什么都没有说,却找到了一个他很喜欢的人。

另一方面,马修是一个很有决心的男人。他跨越大西洋,打定主意要去认识他的兄弟们。马修的固执,他敏锐的思维,还有他内心的那块童年,都是皮埃尔欣赏的品质。他决定帮助他,尽管这个决定会带来一些麻烦。

但是马修和兄弟们之间出了问题,而他在皮埃尔家里,在皮埃尔的妻子安吉和他们的女儿贝蒂娜那里找到了慰藉。他们甚至可以成为他的新家庭。直到那个发现……在这里透露给观众就太遗憾了。

题图版权©️Fin Aout Productions,摄影师:Guy Ferrandis,翻译:潜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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