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群温柔的人,将生活中的愤懑化成一种谐谑。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146天
2017年4月27日 星期四
片名:逝水年华 Intimate Lighting (1965),伊凡·帕瑟
南京,家
这是我第一次看捷克导演伊凡·帕瑟的《逝水年华》。这个晚上我连续看了两遍,因为第一遍睡着了。在电影放映期间打盹,就像眼睛给影片重新做了剪辑。有时候你睁开眼睛,有可能已经剪掉了一个或几个场景,也有可能那个长镜头还没完呢,却被你打架的眼皮剪成了好多个琐碎的镜头。《逝水年华》就被我剪得一塌糊涂,因为之前从来没看过、甚至也不了解这部影片,所以看完也不知所云。只能从头再看,好在电影很短,70分钟不到。当眼睛全程投入,这部电影就像是俳句,简短,意在言外,在生活缝隙中溢出诗意。
整部影片的表面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音乐家带着他的琴和女伴下乡去探望幼年旧友。这位旧友是位穷音乐教师,和妻儿、岳父母住在一起,有时在丧礼上吹奏哀乐。我们看到这些人物并非从故事里走出来,而是从生活中走出来,为我们呈现既惬意又忧郁的“乡间一日”。
《逝水年华》拍于1966年的捷克,黑白,风雨欲来的年代,一则精妙的短篇,现在来看就像从时光的海洋里打捞出来的美丽贝壳。我特别喜欢它的另一个译名,来自英文名字Intimate Lighting,“亲密闪光”,更微妙地比喻出影片的轻盈之美。
我搜到一篇影评人Ronald Bergan的文章,他在去年捷克的卡罗维发利电影节观看了修复版的《逝水年华》之后,立即联想到前一天所看的吉姆·贾木许新作《帕特森》来。他猜想贾木许也许受到帕瑟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我在上个月也刚好看了这部影片(详见:Day 113),两者之间确实有一些无法言明的相似。他们最大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描写了“人的业余”。当电影对准“人的职业”,电影就变成某种类型,构成戏剧;但是当电影对准“人的业余”,电影就好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人物就在一个角落里,卸下职业装束和交际面具,只是他自己。
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部纯粹描写日常生活的影片,竟然在捷克被禁映20年之久。伊凡·帕瑟说,也许正是因为他拍了普通人,拍出了他们优点和缺点,才引起了当局的担心。有一位评论家说,影片中的大部分角色心里都潜藏着一种“时不我予”的失落感。这种气氛确实是真实的。当1968年苏联的坦克开进布拉格之后,帕瑟和他的发小、他长期的合作搭档米洛斯·福尔曼流亡去了美国。
《逝水年华》一直伴随着音乐,将沉闷、低落的生活变成情趣宜人的轻喜剧。开场就是一群“老弱残兵”组成的管弦乐队,演奏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在乡间四位男子又以勃拉姆斯的弦乐四重奏娱兴。虽然演奏得并不地道,但音乐爱好者们只要留心,日常不需要演奏就都有音乐声:按汽车喇叭、敲打木桌、家人的鼾声,都被拿来当成“生活的乐句”。
这是一群温柔的人,将生活中的愤懑化成一种谐谑。可爱的人们,可爱的生活,这本身就像是对时代的抗议。
我特别喜欢电影中的一句对白,是三个男人去为葬礼吹奏时说的话,其中一个老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只有悲伤是相似的。这位老人还说,“只要哀乐一响起,人们就都哭了”。有时候,好电影就是有这么一两句话,好像他们的生活和你的生活就建立了某种隐秘的关系。
影片的最后一幕,极为谐谑与讽刺,因为蛋酒被调制得太浓稠,而凝固成果冻状,一家人怎么也喝不到,于是他们就这样站着,电影结束,仿佛直到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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