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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兄弟情:达妮埃尔·汤普森手绘的塞尚与左拉永恒之爱

“我体会到了他们的孤离、决绝、反抗还有一些属于上世纪六〇年代的享乐主义。”

—— 达妮埃尔·汤普森


木兰影业(Magnolia Pictures)制作的《我与塞尚》(Cézanne et Moi)是一部双主角戏,描述了一段华美年代的滥觞,正如塞尚华丽的帆布画一样跃然纸上,丰富又真切,联手撑起的友谊小船蜿蜒而前。这部双人传记,讲述的是十九世纪后半叶伊始,少年伙伴塞尚(Paul Cézanne)左拉(Emile Zola)的故事,一个后来的印象派著名画家,一个自然主义写作绝佳代表。著名电影人达妮埃尔·汤普森(Danièle Thompson)自编自导了这出好戏,用光影重塑了这一段离离兄弟情。

达妮埃尔在法国久负盛名,她曾参与过多部经典影片的制作,和其父杰拉尔·乌里(Gérard Oury)合作的喜剧片《虎口脱险》(La grande vadrouille)最为观众熟识,除了编剧工作,她还导演过《蒙田大道》(Avenue Montaigne),与其子克里斯托弗(Christopher)联合创作了剧本,她参与编剧的《表兄妹》(Cousin, Cousine)作为一九七〇年代优秀的艺术电影曾获奥斯卡奖提名。

在《我与塞尚》中,达妮埃尔对这两位艺术家做了详实的研究,她说:“塞尚和左拉成为了我的家人。”达妮埃尔请来了两位顶尖的法国演员来演绎这段“友谊”:演员兼导演吉约姆·卡内(Guillaume Canet,曾导演热卖艺术片《沉默猎杀 Tell No one》)饰演左拉,非常接地气。圭洛姆·加里尼(Guillaume Gallienne)是法国喜剧院的当家花旦,他饰演内心复杂的、离经叛道的塞尚。邀来两位“吉约姆”Guillaumes(演员同名),达妮埃尔说:“我如鱼得水。”艺术电影圈对加里尼参演的《伊夫·圣罗兰传》(Yves St. Laurent)印象深刻,他就是片中的情人皮埃尔。

本片并没有大量发掘十八世纪的诸多历史事件(法兰西帝国的衰落、普法战争、巴黎公社、工业革命、德雷福斯案……),也没有深挖这两位伟大艺术家的创作心路,却铺开了从一段桀骜的、讽刺的少年往事绵延数十载的友谊。

《我与塞尚》|©️Pathé Distribution

达妮埃尔聚焦的是:“这部影片是两位好友努力维持少年时代建立起来的深刻感情,却最终走向陌路;就像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毫不夸张的,就像他们在电影说的‘友情比爱情更艰难’。”

影片展现了复调式的灵魂交织,左拉自幼丧父,寒酸困苦,渴望凭借写作获得富庶的舒适的中产生活,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片中没有提到的是他的政治立场,左拉因为反对作家阿尔弗雷德·德雷福斯收获当局的青睐。)

塞尚则截然不同,他出生在富足的资本家庭中,他的艺术及成长之路却蹒跚而行,其父严厉、刻板,十分不赞成塞尚从艺。这些背景从一方面解释了塞尚的反叛,他宁愿选择波西米亚式的潦唐,最终和生活轨迹千差万别的左拉走到一起。不足惊奇的是,左拉比塞尚先一步获得成功,这是对友谊的一种试炼,埋下了日后两人分崩离析的引子。

一八五〇年代,塞尚和左拉作为同学相遇相知,在美轮美奂的普罗旺斯他们成为几十年的知己。在巴黎的大学时期,他们度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坚定了成为艺术家的信念,这是导演达妮埃尔最感兴趣的往事,她说:“我发现在那里,年轻人想要成为并将要成为有用的人,在他们私密的卓越的平凡之路中。彼时的塞尚和左拉并非传奇,也并不是图标人物,他们只是朋友,带着梦想、困惑、脆弱和希望。”

加里尼饰演的左拉在弱冠年华迎来剧变,作为一名先锋作家他被困苦的生活折磨着。同一时间,塞尚已几近成名,之后引领了二十世纪现代艺术的潮流,他的印象主义深刻地挑战了十九世纪六零年代的艺术世界,收获了振聋发聩的反响。

《我与塞尚》|©️Pathé Distribution

达妮埃尔创作本片的意图,并非在于他们的创作历程和艺术成就,也不是所谓的那些驱动力,比如雄图伟志、爱情烈火(塞尚和左拉深爱过同一个女孩)。达妮埃尔的这部作品描绘了这两颗年轻的炽烈的心,他们在游戏人间、纯粹无邪。她迸发的灵感来自于上世纪六〇年代的勇敢、能量、反叛和性革命,如此,影片中的这两个年轻人也是早生的“垮掉一代”。达妮埃尔说:“这两位穿着迥异的法国奋斗家,十分抵制资本家的生活,他们沉溺酒色,我体会到了他们的孤离、决绝、反抗还有一些属于上世纪六〇年代的享乐主义。”

《我和塞尚》除了友谊外,还探到了一处神秘领域:到底是什么触发了“决裂”?达妮埃尔沿溪而行,寻觅着一八八〇年代的历史尘埃。那里的塞尚,狂怒着、破坏又无常,绝非通常意义的大师,那里的左拉,得意着,富裕又安逸,住在梅塘闲适的乡间别墅中,过着塞尚已经抛弃的中产日子。塞尚在左拉的小说《他的杰作》(L’Oeuvre)中,被充分描摹讽刺,诋毁如是。

塞尚和左拉分道扬镳的诱因是达妮埃尔这部作品最大的质问,为此她做了相当充沛的研析,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达妮埃尔对这两位着了魔一般,她说:“我狂喜地沉浸在他们鲜活的生命中,全然不管是否能找到一些电影素材。我反复阅读书籍、书信,做了成堆的笔记,我把发现的、学到的都如视珍宝。走过他们走过的路,看过他们看过的景,爱过他们爱过的爱。我拜读了国家图书馆中左拉的手稿,含着热泪默读他划掉的字句。我去了艺术馆,用心品读塞尚的画作。在画墙、在书海、在网络中文画交缠,塞尚和左拉在对我耳语。我把所有感应到的整理成册,简直就像回到了十九世纪。”

功夫不负有心人,达妮埃尔抓住了塞尚和左拉的“分手”。一个新的发现促成了这段故事的转机,也是整部影片的关键。达妮埃尔相信塞尚和左拉的鸿沟出现在左拉著作的面世后,她对后者及其书籍评价:“左拉和塞尚,他们的青春之歌和友谊,他们的执迷不悔和追问。左拉是这样用笔呈现真实:他用生命书画自由,可能不是完全真实的,他如果能真,那我也能真,他如果自由,那我也自由。”

《我与塞尚》|©️Pathé Distribution

达妮埃尔与左拉的创作灵感不期而遇,那本书可能恰是导火索,那为什么在梅塘的诀别从来没有被记录过呢?难道是又一个“这就是”( Voilà!) 使然。达妮埃尔求问塞尚工作室的负责人米歇尔·菲瑞舍特(Michel Fraisset),这个画室位于艾克思,塞尚最后的时光在那里度过。达妮埃尔记录到:“这是个神奇的地方,放着塞尚破旧的鞋子和外套。”那一次的拜访十分重要,因为米歇尔对达妮埃尔说:“你知道塞尚写给左拉的最后一封信么?三个月前它被索富比拍售了。”

达妮埃尔说这封新发现的信写于1887年(人们通常认为最后一封亲切的信是1886年),这封信的结尾写到:我来看看你,左拉。至此,达妮埃尔找到了她的“戏剧之匙”,她认为正是这次见面后左拉用文中伤诋毁塞尚,达妮埃尔说:“突然地,似是而非的,这一切就要发生了。”达妮埃尔当然看过《他的杰作》,激烈地讽刺一名艺术家,虽然不叫塞尚,却是对他的侮辱,她说:“当你看过书,以塞尚的立场来看就能理解他的反应,细节太接近真实,对他的描写既是英雄更像是笨蛋,暴怒显而易见。”

达妮埃尔认为:“塞尚是两个人中更为多彩且多变的,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顺提一句,他成熟的太晚啦。”圭洛姆·加里尼饰演头脑发热的艺术家,他被问到是怎样把握塞尚的脾性,他用塞尚的口吻回答:“我他妈才不在乎脖子上的疼(比喻厌恶的事物)”加里尼对左拉的诠释很准确,一点也不浮夸。银幕中,不同于陈词滥调的沉默宅男,这个左拉与那个塞尚相辅相成,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渐行渐远。背叛的冲动,背离的果决,一个被遗落的艺术家执念于自己的被低估的作品中。

达妮埃尔没有夸大他们的差异,她说:“我想要他们平等地活着。”剧情先行,所以:“真正吸引我的是去挖掘人物的私人生活,能够撬动他们作为标志人物的基座。”

不论是什么阴谋诡计还是恶劣环境,塞尚和左拉绝交了,达妮埃尔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电影传说,这时那时仙境般的普罗旺斯带我们回到那个年代。穆兰小镇(Moulins)成了一处如临其境的“替身”,达妮埃尔说:“我们还是在塞尚和左拉生活过的地方,拍了很多镜头,左拉在梅塘的花园,塞尚在艾克思(Aix)的小屋。”

在电影制作前,达妮埃尔看了几多同类型的影片,如莫里斯·皮亚拉(Maurice Pialat)《梵高》(Van Gogh)让·雷诺阿(Jean Renoir)《草地上的午餐》(Le Déjeuner sur l’herbe),还有贝特朗·塔维涅(Bertrand Tavernier)《乡村星期天》(A Sunday in the Country),这些影片描绘的几乎和《我和塞尚》处于同一个年代,都带有一种令人自由呼吸的田园牧歌式的美丽。

达妮埃尔的“如果猜想”(what if)可能不准确,却真切地描述了这两位法国艺术大师间的深厚友谊,这样的“兄弟之情”(bromance)将带给国内的普通观众以共鸣,浪漫的年月,风华绝代。正如罗曼史本身,这两位相濡以沫又爱又恨的朋友最终都已腐朽死去,可是塞尚的画作和左拉的小说将给予每个热爱艺术的人永生。离离陌上,此别永生;文中有画,去伪存真。


|作者:Doris Tourmarkine
|翻译:臭蛋 @迷影翻译
|题图©️Pathé Distribu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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