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故事》一直保持着悬念,这也是侯麦故事的惯例,看似简单、轻淡,实际上总是存在“阴谋”和“悬念”。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212天
2017年7月2日星期日
片名: 夏天的故事 Conte d’été (1996),侯麦
杭州,酒店
《夏天的故事》是最适合夏天看的电影。又是一个侯麦式的假期。一段男孩与女孩谈论感情的时光。他们谈论感情,既为了避免感情的发生,同时说出来就好像经历了感情。在这部电影里,我们可以重遇《沙滩上的宝莲》里那位可爱的少女宝莲,我们目睹她经过十年,成为一个成熟、独立、美好的年轻女孩。如果我们集中起来看、并且是顺序地去看侯麦的电影,经常会遇到这个或那个熟悉的演员,并且目睹时间在他们身上奇妙的变化。
《夏天的故事》拍于1995年,是侯麦的“四季系列”当中第三部拍摄的影片。影片当中依然没有重大的事件。这是一部浪漫喜剧,初看会以为它描写了一位男性与三位女性之间的爱情故事,可是他们四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恋爱,不仅细心的观众会产生怀疑,连剧中的主人公们都不能确定。故事是在不停的等待、犹豫和选择中流逝的。主要的构成是男主角加斯帕尔与他的三位“女友”玛戈、索莱纳、蕾娜之间的对白交织而成,他们不断阐释着自己的爱情观念,剖析自己的想法。是部典型的侯麦作品,只不过它在侯麦作品中算是格外轻盈的。
电影的前七分钟内没有人说话。虽然有大量的背景环境音。但在舒缓的摄影和简洁的剪辑中,我们跟随加斯帕尔从圣马洛来到迪纳尔,对不熟悉法国的观众来说,也能看得出这是一座海滨度假小城,我们接着跟随加斯帕尔来到别墅,在房间里谈吉他,在海滩散步,以及在一家名为月光薄饼屋用餐。这些是之后的主要场景。虽然加斯帕尔一言不发,但当他终于说话的时候,我们会发觉已经认识了他。
加斯帕尔来到海边度假的原因一是他要等待他爱慕的女友蕾娜,二是创作他的水手歌谣。在蕾娜出现之前,加斯帕尔先在薄饼店遇到了打工的女招待玛戈,接着又遇到了索莱纳。就像是三重奏一样,这三位女性依次出场(蕾娜最后才出现),玛戈亲切、开朗,索莱纳性感、爽朗,蕾娜高傲、敏感。加斯帕尔则是个优柔寡断的年轻人。他将自己和女人的关系越处越复杂,但这一切不仅来自他对感情的信仰,也来自每位女人对自己的坚持。
加斯帕尔的信仰是“命运与偶然”。他最初介绍蕾娜时说,“她不够爱我、我其实也不够爱她”,但是蕾娜像是命中注定的人,他们从来不约会,每次都是偶然相遇,这是他们“习惯了的习惯”。加斯帕尔徘徊在三个女人之间,自以为找到与对方相处的方式:与玛戈是友谊;与索莱纳是性;与蕾娜是理想。但我们逐渐发现每一种他的方式都是含糊不清的,并且他的友谊、性、理想,实质上最后都并不存在。(最终,他渴望挽留住与玛戈的友谊,但这种友谊又有几分纯粹呢?)他的选择看起来符合命运的安排,实质上是与三个女性的不同自由做抵抗,最后被动接受了第四种选择:音乐。
影片中他和每个女人都想去威松岛。这个岛是加斯帕尔内心理想的外化。和谁去这个岛,和选择谁成为自己伴侣是等同的。在他自作聪明地安排下,这个岛谁也没有去成,他最终借口要去买录音机而逃离了爱情的现场,一个都没有选择。侯麦应该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男女之间关系的心理。亦有人指出加斯帕尔和三个女性是一种隐喻,是三种人格的自我投射。但侯麦显然没有把隐喻放在心理之前,他似乎更乐意探索不同的爱情的界限。而不同“类别”的爱情的界限,实际上是有同一个个体的自我的界限决定的。所以,加斯帕尔内心充满了选择,但实际上他永远做不出任何选择。
加斯帕尔说自己是不存在的,“我是透明的,不可见的。我看得见别人,可他们看不见我。”而玛戈也说加斯帕尔爱着的蕾娜同样也是“不存在的人。”虽然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在某个情境下,他们却有可能不存在的。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自己知道吗?——这是研究者博尼策对侯麦所有的人物发出的疑问。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他们想得太多(并且坚持自己的原则),反而成了自我的空洞。
加斯帕尔的可爱在与他真的深信“偶然”。他说“在生活中我不是不惜一切代价去征服、去挑动偶然的人,而是更喜欢偶然来挑动我。”这是他的感情哲学。《夏天的故事》一直保持着悬念,这也是侯麦故事的惯例,看似简单、轻淡,实际上总是存在“阴谋”和“悬念”。《夏天》里的悬念先是“蕾娜到底来不来”,再是“加斯帕尔陪哪个女孩去威松岛。”每一条支线都会指向不同的结局,让初看的人倍感紧张(甚至尴尬)。
这则看似不深刻的故事,充满了侯麦的灵性,有人说“侯麦一直探索着人类心灵轻松的一面,他有着对爱的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影片最终的画面呼应开场:加斯帕尔只身登船离开了海边,玛戈在码头挥手,镜头最终留在了船上。我们可以想象船行之后,虽然留下了波痕,但最终什么都不会留下。这又是侯麦电影里“美丽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