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笑也可以是有力量的,鼓励你在这个世界越糟时,去做个更好玩的好人,就像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请不要轻视笑声”。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227天
2017年7月17日星期一
片名:你逃我也逃 To Be or Not to Be (1942),恩斯特·刘别谦
南京,家
重看刘别谦的《To Be or Not to Be》,就像之前看得任何一遍一样,让人感到如此完美。它不仅让我笑得像个孩子,而且让我有一种真切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真是太好了,以至于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琢磨了很久,如何去谈论它。我觉得也许写上一句就好——
如果你还没有看过它,那么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最高贵的喜剧;如果你曾看过一遍却不想再看一遍,那么说明你不适合看真正的喜剧。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去看一遍,或者再看一遍。
我不想复述整个故事,并不是害怕剧透,也不是存在暧昧不清的地方。而是它实在难以复述。我试着去请教热爱刘别谦的特吕弗,在他的一篇名为《刘别谦是位王子》的文章里说:“在看完后的一小时,哪怕你已看了六遍,我敢说你都说不出《To Be or Not to Be》的剧情来。绝对不可能。”
你看,“绝对不可能”(我已经看过不止六遍了)。因为它太妙了。我可以介绍说,“这部电影描写了一个波兰华沙的剧团,在纳粹占领期间,演员们利用自己的职业演技,保护了秘密组织,并且逃出生天。”除了交代电影的背景之外,这段话毫无意义。
别说整部电影的剧情。就连其中的某个细节,比如Siletsky教授的胡子,我就无法说清楚。这位教授有真人、有剧团演员扮演的假人,区别在于他们的胡子一个是长着的、一个是粘上去的。仅是这片小小的胡子,刘别谦就做成了三四个绝无可能的转折。
《To Be or Not to Be》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教授的胡子”,也包括Maria Tura和Joseph Tura这对明星夫妻和年轻的飞行员Sobinski之间的三角关系。台上、台下、戏里、戏外,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镜头都如此准确。就像特吕弗说:“如果你对我说‘我刚看了部刘别谦作品,里面有一个多余的镜头。’那我会说你是个骗子。”当然,刘别谦并不是为了准确而准确,他的准确是为了让我们看得更清楚,让我们笑得毫无干扰。
换了任何其他导演,拍了一部波兰演员和德国纳粹说着英语斗智斗勇的戏剧,都会显得夸张和虚假,最后或许只能填充廉价的笑料让观众笑得更疯,才能侥幸让人忘了故事的真实背景(更别提影片拍摄公映于二战中)。但是看刘别谦并不需要这样担心,因为他为我们建构了一个完美的世界——即使我们明白这个世界是用木夹板和石膏板搭起来的也没关系,即使我们明白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在例行公事说着属于他的台词也没关系——我们必定会沿着刘别谦给予的道路走。
因为在他的故事里到处设置了绝境(不只是障碍),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紧张,他就轻巧、体贴、甚至骄傲地为我们化解了。就像个老练的魔术师。
刘别谦能够在装腔作势和优雅之间迈开从容步子。但如果仅是设计精妙,不足以让《To Be or Not to Be》成为一部高贵的喜剧。我们欣赏到的是一群可爱的人,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是明星还是龙套,他们都如此勇敢和善良,在电影里没有丝毫虚伪。这些小人物的职业就是自己的命——演不好真的会掉脑袋,于是怀着信念去表演(想想看那位犹太演员面对纳粹时念的《威尼斯商人》吧)。
我们在笑,一直在笑,但是不会觉得自己猥琐或愚蠢。这种笑也可以是有力量的,鼓励你在这个世界越糟时,去做个更好玩的好人,就像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请不要轻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