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239天
2017年7月29日星期六
片名：法国康康舞 French Cancan (1954)，让·雷诺阿
南京，家
看《法国康康舞》时，眼睛、耳朵、身体都会感到无比愉悦。任何理解爱、理解美、理解生活的人，都会为之感动。任何感动，首先是来自感官的感动。就像《乡间一日》中，少女会因为听见夜莺的叫声而流泪那样。康康舞，本是粗俗的舞蹈，一群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掀起裙子、抬起大腿、撅起屁股的舞蹈。但是雷诺阿把康康舞拍成“身体的赞歌”。这时候我想起他在自传《我的生平和我的影片》中提起的一句话：“低下的情趣往往是最伟大的艺术家的灵感之源。塞尚和梵高并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
电影是根据“红磨坊”的创办人齐格勒的生活拍成的。让·雷诺阿重新请来了《底层》、《大幻影》、《衣冠禽兽》的主演让·迦本（Jean Gabin）来扮演以齐格勒为原型的Henri Danglard先生。一位视民间艺术如生命的人。他总是从街头发掘那些会跳舞的、会唱歌的、会吹口哨的，然后塑造他们，让他们成为舞台上的明星。他们是他的艺术品。
《法国康康舞》也是雷诺阿在1939年拍完《游戏规则》之后，重返法国的作品。他让他的观众回到了19世纪的巴黎街头，那些充满歌舞和风情的咖啡馆、小酒馆、演艺场所。影片里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帧画面，都让人唤起对雷诺阿（导演之父）、埃德加·德加等人的同时代作品（绘画或招贴画）的视觉记忆。让·雷诺阿身体里当然流淌着印象派的血液。
（这部电影让我想起韦斯·安德森的《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色彩，那个粉红、粉蓝的小清新世界就像是从雷诺阿这里提取出来的。安德森自己曾说过《穿越大吉岭》曾是受到《大河》的启发。）
洗衣女nini被Danglard看中，送去练习康康舞，同时成为他的情人。为此nini拒绝了她原先的恋人、一位年轻的面包师，也拒绝了一位中东王子、想娶她成为王妃的男人。nini和电影里的每个人一样，都渴望在艺术与生活之中找到平衡。但最后都把自己奉献给了艺术。因为艺术可以呈现美，是如此纯粹、无私、令人愉悦。只有当艺术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时，表演者才能获得真正的生命。
让·雷诺阿自己说，《法国康康舞》是“献给我们这一行的，我说的而是戏剧、电影这一行”的一份礼物。让·迦本扮演的Danglard其实就是雷诺阿自己。当nini在出场前还在为其他女人争风吃醋时，Danglard说出了一份让人感动的独白，大意是：
“如果你想要尊严和荣耀你可以嫁给王子，如果你想要安稳的生活可以找面包师做丈夫，但是别找我。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只是创造你的那个人，我创造过别人，也会继续创造其他人。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是观众。”
就像雅克·里维特说的那样，《法国康康舞》表现的是“一种生活的艺术，一种诗意的艺术，不断地融合”的过程。这部影片也紧接着《黄金马车》，说出对于表演者而言，只有在观众这面镜子面前，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
在《大河》之前，雷诺阿的作品偶有讽刺，但绝无恶意，对任何人：莽撞的人、失信的人、说谎的人、偷情的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他希望能让所有人都能欢乐——为此他在《游戏规则》里亲自扮演了一只熊取悦大家。而雷诺阿在“Stage & Spectacle”三部曲（黄金马车、康康舞、艾琳娜）中再现了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心声。最后一场欢腾的康康舞，产生强烈的感染力和吸引力，它让我们终于想起来：生活、欲望、艺术竟是这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