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302天
2017年9月30日星期六
片名:安然无恙 Safe (1995),托德·海因斯
上海崇明,旅店
昨天,假期前夕,开车送父母回乡,很惊险地躲过了即将到来的大拥堵,从上海到崇明只花了两个小时。有不幸的乡里亲友,晚饭后从上海动身,据说快天亮才到家。实在难以想象,被卡在跨海大桥中段,无法移动的崩溃心情。
岛上作息仍然很传统。所有参加婚宴的酒席5点开席,亲友邻居们4点就都坐在场子里了,也没有任何仪式,吃喜酒真的就是专心致志地吃喜酒,一道接着一道一口气吃到7点结束。人们就陆续散了。我借住在镇上的旅馆里,窝着看托德·海因斯的《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的开场,是在黑夜里一辆轿车无声无息地穿过城市来到郊区,气氛诡异。如果预先不知道这是海因斯的作品,会以为在看一部恐怖片,而不是情节剧。耐人寻味的是,这是一段回家的路程。接着是一场夫妻之间冷漠、机械的床戏。让我们预感到女主角卡罗尔·怀特(Carol White)过着一种疏离的生活。如果是更敏感的观众,会注意到她下车时,打了一个喷嚏。这是一个不详的先兆。
卡罗尔的职业是家庭主妇,新近搬入一栋别墅里,她的主要生活内容是:园艺、购置家具、去美发和干洗衣服、以及跳健美操。她的交际要么是和商人丈夫参加应酬的饭局、要么是参加其她家庭主妇的派对。一切都很稳定,无论物质生活还是感情生活。如果有人将稳定视为幸福的话,卡罗尔过得是标准的幸福生活。
也许是太稳定了,以至于生活似乎没什么“纵深”,一眼见底。日子就像堵车一样,看不见任何移动的可能性。
但是很快,我们看着卡罗尔持续发展出不可预测的过敏症状,咳嗽、哮喘、鼻腔出血、呕吐、最后抽搐和昏厥。通过医学的检查和测试,医生无法得出结论,心理治疗也同样没有帮助。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她无法适应自己的生存环境,而导致健康恶化。我们目睹女主演朱莉安·摩尔的身体消瘦下去、脸上开始布满红疹。
有人将这种病症称为化学物质过敏症(Multiple Chemical Sensitivity,MCS),也被称为“二十世纪疾病”。在影片中,女主角怀疑家中的杀虫剂或清洁用品是元凶。部分影射艾滋病。但最主要的是,托德·海因斯指出了在现代生活方式中,女性无法得到安全感的事实。这种“安全”(片名Safe),并不是指经济的稳定、丈夫的忠诚,而是女性想要感知到的自我存在。
海因斯坦诚表示,卡罗尔这个人物是受到了香特尔·阿克曼著名的作品《让娜·迪尔曼,商业街23号,布鲁塞尔1080》的影响(参见上周写的Day 296 今天生命被取走了201分钟)。当家庭生活变成了一种设定好的程式,那种规则的、乏味的日子,导致了女主角的心理崩溃。海因斯将崩溃过程拍摄得惊心动魄。所有的场景都发生在最日常的时刻,反而更让人感到恐慌而压抑。
最终,卡罗尔来到了荒僻的治疗中心,接受一位导师隐修式的心灵理疗。这位导师说的话,类似仁波切,属于高级心灵鸡汤,台词故意写得非常玄奥。我们大可不必被他的话语所迷惑。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事,卡罗尔并没有痊愈或好转,她不得不转移到坟墓一样(也像外星建筑)的一间半圆型居所,自我隔离起来。
最后一场戏是,卡罗尔走到居所的镜子前,对着自己说:“我爱你”,然而又说“我真的很爱你。”她逐渐溃烂的面孔直接面对摄影机和观众,仿佛让我们看见她,听见她发出的最后的呼救。海因斯让我们清晰得认识到,一个人可以脆弱和无助到什么程度。
这部电影没有结局,也没有答案,只是体现了托德·海因斯在上世纪末最沉重的忧虑:这个世界上的危险无处不在,并且无形无影。什么是最危险的?或许有着各种解读,在我看来是来自人际之间的疏离和厌恶。
当朱莉安·摩尔面对自己说“我爱你”的最后一刹那,我感受到的是,她病症或许来自对“亲密感”的恐惧。越是把自己孤立起来,寻求“安全”,就越会糟糕。当一个人失去与环境、与他人亲近的能力,就相当于免疫系统遭到了破坏。
第43周 变革年代之后的美国电影
9月25日(周一)出租车司机 Taxi Driver(1976),斯科塞斯
9月26日(周二)教父 The Godfather(1972),科波拉
9月27日(周三)为所应为 Do the Right Thing(1989),斯派克·李
9月28日(周四)银翼杀手 Blade Runner(1982),雷德利·斯科特
9月29日(周五)土拨鼠之日 Groundhog Day(1993),哈罗德·雷米斯
9月30日(周六)安然无恙 Safe(1995),托德·海因斯
10月1日(周日)大开眼戒 Eyes Wide Shut(1999),库布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