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第317天
2017年10月15日星期日
片名:东京物语 (1953),小津安二郎
东京,酒店
在“和电影生活在一起”的第二周(day10-16),正逢小津的生日暨忌日12月12日。想起“侯孝贤在一次讲座里说,小津太有个性了,连死亡都如此有个性”。于是排了“小津的四季”一周七部。含有《晚春》、《麦秋》(初夏)、《秋日和》(晚秋)、《东京暮色》(冬),却刻意没有选《东京物语》。
当时的心情是:“大概是因为它被看得太多了,说得也太多了,反而暂时没有观看的想法。”这次陪同岳父母一周时间的日本之旅,安排了从京都-奈良-箱根-东京的路线,想既然到了东京,那一定要重看一遍《东京物语》了。
父亲周吉和老伴来到东京,看望子女时,也初次看到了东京的景观:城郊烟囱、层叠的屋顶、玻璃幕墙的市中心。我坐在酒店的窗边,隔着玻璃望出去高楼大厦万家灯火。这座都市已经急剧的扩张与生长,人与人之间却并没有根本的变化。人的悲哀也仍然一样。
我并未想到,自己会在任何年龄、任何地方、即使是在舟车劳顿的旅途中,《东京物语》仍然会看到泪目。小津的节奏像是精确计算,生命也被他拍得一如节拍器。看到末了,自己辛苦建起的对生的信心和坚忍总是被摧毁至荡然无存。不由自主地想到,“人啊活着真是可怜”,不管这是多么肤浅的感叹。
昨晚看《东京物语》时,看到原节子所扮的纪子领着周吉夫妇坐着观光车周游东京。想到今天也可以陪岳父母搭一辆观光巴士转上一圈。结果最近三天东京都是凄风苦雨,现在的双层巴士又没有顶棚只好作罢。好在坐着地下铁,东京最热闹的区域也都去到了:浅草-银座-新宿-涉谷。
这次就连电影里周吉夫妇说的“上野公园”也去到了。长辈都爱总结行程,“这次哪里去了,哪里也去了,已经很好了”。现实里的和小津电影里的其实没什么两样。在东京转了三天,在影片里,突然听见周吉和老伴说:“东京可真大啊”,“是啊,不小心失散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啊。”真是让人难受得不行啊。
《东京物语》里面最让人难受的,还是“客气”,主要是父母对子女的客气。自己老了,总觉得为年轻的人带来了麻烦。实在因为子女的自私,想要埋怨,但立即就克制住了。在小津的电影里我们经常会听见父母说:“我们已经很幸福了”;“人的欲望真是没有止境的,不知足可怎么行啊”;“是呀,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不是不想更幸福啊,但实际上是不可能更幸福。因为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总是不断的延续、伸展、然后自然而然的独立和断裂。倘若非要挽留住什么、怀恋什么,就悄默声地产生了痛苦。
不仅是人与人有距离感,这次突然看见小津也拍人与时间也有着一种距离感。
有一场戏,是周吉远远地望着老伴在户外和幼孙玩耍,忽然切到近景,老伴蹲在来问孩子:“长大了想干什么呢”,也没有得到回答,小孩子就跑开了,背景好像只有幽怨的小提琴声。老伴只好站起来,镜头又切回远景。这一远一近,仿佛是拍到了人们所关心的遥远未来,是如此飘渺虚无。
有一种说法是,小津拍的是生命定理。既然是定理,自然是简洁的,恒定条件下总是适用。《东京物语》本身冰冷,但却让人动感情。
今天是在东京的最后一日,回酒店的地铁上,从朋友圈里读到一首诗人陈东东的诗,写得是奈良。正好前两天也和家人刚在那里逗留了半日,喂了喂小鹿,看了看大东寺和春日神社,沿路林中无数青苔。所以读到这首诗很喜欢,觉得“精致”或也可以稍稍抵御人生的虚无。
奈良
往高松塚的路上如夢
櫻花樹下時時遇見花鹿
歇腳在一邊翻看雜誌克勞斯如是說
世界末日之際
我願正在隱居
坐到法隆寺殿的黃昏瞌睡唯美之迷醉
又有鐵鈴鐺叮叮
送來想像的斑鳩
走馬觀花一過
即為葬生之地
第45周 每个时代的日本电影
10月9日(周一)《花火》(1997)北野武
10月10日(周二)《鳗鱼》(1997)今村昌平
10月11日(周三)《蒲公英》(1985)伊丹十三
10月12日(周四)《三里塚边田部落》(1973)小川绅介
10月13日(周五)《少年》(1969)大岛渚
10月14日 (周六)《女人步上楼梯时》(1960)成濑巳喜男
10月15日(周日)《东京物语》(1953)小津安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