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来个詹姆斯·迪恩的发型”。
大家都笑了。伍迪·艾伦的传记作者埃里克·拉克斯曾形容他在1960年代在舞台上的成功:“当观众接受一个喜剧演员的时候,他在台上说什么大家都会笑。”80岁的伍迪·艾伦也太知道我们作为他的观众什么时候会笑了,尤其是看。亚马逊出品的《六场危事》,是伍迪的第一部电视剧集。
故事背景是上个世纪60年代,那个年代伍迪·艾伦正式年轻时期,事业刚刚起步,在秀场到电影界逐渐走红。和他在这套迷你剧中扮演的老年作家一样,当时他偶尔还接一点广告文案做做。仅看设定,有点像是一个年老的自己在电影里,和年轻的自己那一代争辩。但是,他也并不那么羡慕愚蠢、莽撞、可又自由自在的年轻人。
这套剧让人开心的首先是,伍迪·艾伦亲自出演现在屏幕上,依然是充满各种焦虑的小男人,神经质,软弱,嘟囔着绕来绕去的话。招牌式的表演和招牌式的台词,已经足以让他的影迷笑了。
但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时候,在这场“腐朽”的中产阶级和“幼稚”的革命青年之间的冲突,被伍迪·艾伦处理地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简单。他的家庭即将被一个激进的革命分子占领,他的妻子、妻子的读书会成员、他的朋友的儿子,竟然逐渐被姑娘和她手里的“毛主席语录”所赤化了。面对这种情形,他的武器仍然仅是各种自嘲。
在当下的时代,就我个人的感觉,“观点”已经太多了,众声喧哗,乱花迷眼。有太多的似是而非。这时候看到一部放弃野心、也没有观点的作品,简直如同清澈的溪流。
伍迪·艾伦拍了什么呢,他拍年轻人的天真无邪。
而之前的电影《咖啡公社》的背景更早,放在了20世纪30年代。那是好莱坞的黄金时代,各种大制片、大导演、大明星的名字不断灌输到观众的耳朵里,如果对这段影史熟知的影迷应该更有乐趣。主人公同样是年轻人。
回顾近十年伍迪·艾伦的作品,他的创作资源是在往过去找,从过去的电影、文学、哲学,过去的记忆里找,最近十年来几乎都是如此。
《咖啡公社》里面看起来没有新鲜的东西,好在老有有的味道。唯美又纾缓的摄影与音乐,多么精致的伍迪·艾伦!
看似聪明又似自作聪明的对白,看似出人意料又似意料之中的剧情。
双城记的结构在伍迪·艾伦那里并不罕见。纽约(曼哈顿)-洛杉矶(好莱坞),两座城市两个造梦之处,代表了两种生活方式。这种不同城市、不同的生活,在他那里化解为不同气氛、不同的情境、不同的电影肌理。
起初,杰西·艾森伯格 / 克里斯汀·斯图尔特 / 史蒂夫·卡瑞尔 的三角恋故事令人想起比利·怀尔德的名作《公寓春光》(The Apartment)。一个小职员爱上了公司的电梯小姐,而电梯小姐爱着有妇之夫的该公司老板。在《咖啡公社》故事里,伍迪·艾伦更换了人物关系、同时也更换了关键道具——将一把镜子换成了一封情书——为男主揭穿彼此的关系。
我第一遍是在上海电影节时在大光明影院,乍看到这部新片时觉得过于意犹未尽。仿佛人间最寻常的感情——感觉正好时,就那么结束了。但第二遍看这部影片,竟然又不觉得它过于顺滑,更加喜欢这种意犹未尽了。
电影中一些主角之外的对白也很有意思。尤其是片中的犹太父母谈论死亡和信仰时。其实这些在伍迪·艾伦的电影里,都是听过的话,不过还是有一种感受,毕竟这是人类永远存在的困惑。
关于人生与情感的失落与遗憾,也许无所谓深刻,要的只是那种意犹未尽。片中的妈妈说: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是对的。这种人生哲学是如此慰寄人心。
因为我们都在一条不归路上。我们都曾年轻,而我们已不再年轻。可是伍迪·艾伦却安慰我们说“总有一天你会是对的。”
伍迪·艾伦拍年轻时代,像是在拍一种乡愁,洋溢着天真与遗憾。
年轻是永远回不去了,我们相望于大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