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这条路我就知道我在哪里,我知道我来过这里,我被困在这里。”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27天
2016年12月29日 星期四
片名:我私人的爱达荷 My Own Private Idaho (1991)
导演:格斯·范·桑特
南京,家
中午出门前,看了《我私人的爱达荷》。
有一些导演是属于我私人的导演。意思是说无论他们怎么多变,我都会喜爱,比如说英国的迈克尔·温特伯顿和美国的格斯·范·桑特。范·桑特能拍迷幻风格的电影,比如《爱达荷》、《大象》、《迷幻公园》;也能拍上好的主流电影,比如《心灵捕手》和《米尔克》;甚至在翻拍《惊魂记》(1998)时,逐格复刻了希区柯克的原版,将黑白改换成彩色,真是饶有趣味。要说迷影,谁也迷不过范·桑特了。
这个“复刻”的事,范·桑特早就小试过,这就是《爱达荷》里曾仿造过奥逊·威尔斯的《午夜钟声》的段落(也就是本周的最后一部选片)。威尔斯的电影横扫了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亨利五世》、《理查德二世》、《温莎的风流娘儿们》,提炼出福斯塔夫的一生。《爱达荷》则部分使用了《午夜钟声》,并发展了其中的支线。电影中的精神导师、街头之王,胖子鲍勃就是福斯塔夫。
最早吸引我看这部电影,是标准公司(CC)出版的DVD封面。像一张旧照片,两张男人的面孔:前景是年轻的基努·里维斯,在他背后是永远的瑞凡·菲尼克斯。隐去了他们所骑的摩托车,以及他们背后的道路。这条路没有尽头。
封面上的爱达荷(IDAHO)被古典花纹装饰起来。与电影本身的五光十色的现代风格完全不一致,但指向的是它的莎士比亚源头。范·桑特用奇异的方式,使莎士比亚的人物说着俚语、磕着药来到了美国西部。
对于无所谓莎剧背景的观众而言,是瑞凡·菲尼克斯的表演成就了《爱达荷》,是瑞凡·菲尼克斯的英年早逝造就了《爱达荷》的传奇。
他饰演的迈克就是一个孤独的现代人,他是乱伦的产物、没有家庭来源,他是个同性恋者、不属于这个社会,当他对世界感到不安和紧张,就以猝睡症的方式,退回到他的童年、他的梦里、他私人的爱达荷。
通往爱达荷的路,笔直而又崎岖。这里荒芜平坦,一望无际。“一看到这条路我就知道我在哪里,我知道我来过这里,我被困在这里”。
迈克的反面是斯格特、市长之子,也就是《亨利四世》里的哈尔亲王(后来的亨利五世)。迈克的流浪是天生被放逐,斯格特的流浪是暂时性的,自由是阶段性的,和大多数“正常人”一样,最终选择了回归社会——西装革履的他对街头导师鲍勃说,“我不认识你”——这是莎士比亚写的台词。一个现代人用四百年前的对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否认了曾经的、真实的自我。
鲍勃的葬礼上,流浪儿们尽情狂欢,唱歌饮酒舞蹈,他们的呼叫是对鲍勃的街头精神的呼唤。非常让人动容。而隔壁举行的斯格特父亲的葬礼,上流人士们进行着安静而虚伪的仪式。这是对人生不同选择地深刻写照。
格斯·范·桑特告诉我们,人生或许并没有选择,我私人的道路及其孤独,都是命运。只是在这条路上,我们曾经真诚地活过。爱达荷是什么呢,像一个永远开放的禁区,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约翰·伯格曾经说20世纪以来的人类就是“不断说再见”的人类,流浪的人类。我们不断迁徙,为了生活和工作,不断移民或旅行,从这里到那里。就像我现在,正在浦东机场隔壁的一个旅馆里,飞快地打着字,为了早点去赶飞机,飞向远方——陌生的国度。旅行也是阶段性自我流浪的一种。我们曾经都是迈克,我们也是斯格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