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是莎士比亚能看到波兰斯基这部作品，他本人也会不寒而栗吧。”
和电影生活在一起 第28天
2016年12月30日 星期五
片名：麦克白 The Tragedy of Macbeth (1971)
导演：罗曼·波兰斯基
上海-赫尔辛基-巴塞罗那，飞机
长途飞行最适合看的电影，是二流喜剧。不必太高级，太让人动脑筋或动感情，能够顺当看完，身心放松即可。飞机上的娱乐片库基本上也都遵循这种原则选片。从上海飞往赫尔辛基约9小时，转机4小时，再飞3小时到巴塞罗那。辗转很劳累，中途看波兰斯基拍于1971年的《麦克白》，真的既是享受又是折磨人。
麦克白的版本有多个，著名的如1948年奥逊·威尔斯执导主演的、1957年黑泽明改编的（《蜘蛛巢城》）、1979年伊恩·麦克莱恩主演的，最新的是2015年法斯宾德出演的版本。也可以说各有擅场。但要说到基调之阴冷，真是要数波兰斯基第一。
《麦克白》很难改编。将莎士比亚奉为经典中心的布鲁姆说这部剧是他的最爱，因为其中每一句台词都是珠玑。确实在这部剧的对话之中充溢着黑暗的诗意和比喻，在实景拍摄的语境中，这些经典语句成了一道门槛，很容易让观众以为人物正站在舞台上念白，而让观众出戏。
保罗·萨特曾经讲述戏剧与电影的区别时说，在剧场里，我们和人物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电影却劝诱我们成为主人公的一部分，他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
波兰斯基倒是成功地将中世纪残忍的世道和苏格兰凄凉的风景结合起来，把莎士比亚深刻的人性质疑放置在写实风格的画面中，也相得益彰。波兰斯基试图让生活在现代的我们去理解，暴力是怎么回事，命运是如何的残暴，欲望具有怎么样的毁灭性。
《麦克白》和《唐人街》都被视为波兰斯基遭遇的“曼森惨案”的阴暗回溯。在1968年他执导恐怖名作《罗丝玛丽的婴儿》（《魔鬼圣婴》）之后，怀孕的妻子被邪教“曼森家族”入室杀害，身中16刀，吊在起居室。同时被杀害的，还有几位寄居在家里客人。而《麦克白》是惨案之后、波兰斯基的首部作品，他不遗余力地描写麦克白派人屠杀敌将麦克德夫妻儿的场景，其血腥与恐怖让人直接对应他的自我遭遇。
我想，要是莎士比亚能看到波兰斯基这部作品，他本人也会不寒而栗吧。
麦克白因三女巫预言“他将成王”，于是勾起内心的欲望，谋杀了王，自己戴上王冠，从此双手沾染上鲜血。而流血又带来更多流血，直至自己的灭亡。莎士比亚说出了“念”的可怕，而波兰斯基将这种可怕进行了可视化。也没有人拍女巫的场景，能像波兰斯基那么让人恶心又具有魔性。在戏剧文本当中，我们或许可以将她们视为心魔，可是波兰斯基将她们复活在银幕上。
他自己经历过纳粹的集中营，他说他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而至于说到“预言”。当然人们失去安全感，或者得不到想要得到的时候，才去借助于预言。可以说，所有的预言都是不详的。
我是在飞行途中看完《麦克白》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这部作品，被其中表现出来的残暴所震撼。直到傍晚时分，乘务长将已经亮起的灯光重新调暗，广播请乘客们望向舷窗外面，云层晕染上落日余晖，极其美丽。当天色彻底黑下去，就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欧洲城市的灯火延绵。我想这是莎士比亚从未见过的景象，也是莎士比亚从未见过的上帝的视角。
飞机落在午夜的巴萨罗那机场。机场坐落在海边，低空飞行时，可以看到一些亮着灯的船只的轮廓，在漆黑的海平面上缓慢移动。
我在踏上西班牙的土地之前，原本预算着找一些西班牙经典电影来看。但我很快就发现过去这些著名的作品，几乎都充满了弗朗哥独裁统治的阴影，全部具有惊悚、恐怖、诡异的黑暗色彩。其中不乏麦克白的变形。
现在，我必须得驱散麦克白的阴霾，去面对即将开始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