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视角看柏林——世界各地柏林电影节撰稿人回顾

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 (Eliza Hittman, USA, 2020) ©️Focus Features

▍真的不再存有幻想了吗?

柏林国际电影节艺术总监卡洛·夏特里安(Carlo Chatrian)认为,本届参加电影节角逐的影片应该是对当下现实冷静客观的写照。您觉得电影作品是否适合表现阴郁色彩,还是说,您更希望参选影片能够从更为积极、富有建设性的视角向世人展示这个世界呢?

加布里埃尔·马格罗(Gabriele Magro,意大利):2008年爆发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导致长达十年的文化危机,民主、迁徙的自由、家庭、宗教信仰、社会保障等曾经作为西方社会基石的典章和价值观发生巨大的变化。今年柏林国际电影节参与竞争的影片中,许多角色都面临幻想破灭、阴郁暗淡的处境,发现难以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也许是时候需要对当下我们所生活的时代进行盘点。

莱娃·苏凯特(Ieva Sukyte,立陶宛):由于我们生活在一个有着诸如种族主义、对少数族裔的歧视、气候变迁等问题的世界里,因此电影无法在现实面前遁形。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制作人揭示他们国家所存在的问题、文化困境,我认为,相比起建立正面的世界形象,这与我们更为密切。

艾瑞克·艾斯特拉达(Erick Estrada,墨西哥):我一直都很喜欢在电影节参与角逐的所有影片,今年在柏林国际电影节入选的电影格外优秀。显然,这些影片确实都在一定程度上表达着幻想破灭的基调,不过,我认为很有必要去观看这种以批判的目光看待世界的电影作品,因为当下这个世界真的不是一片令人愉快的乐土。通过影片和故事对现实进行思考,是触发真实世界发生改变的最好途径。电影作品应该向世人发出挑战!

萨拉·瓦尔德(Sarah Ward,澳大利亚):在参加本年度柏林国际电影节竞赛的影片中,美国黑色电影大师阿贝尔·费拉拉(Abel Ferrara)的《西伯利亚》(Siberia )可能是最“极端”的作品,却完美地阐释柏林电影节在主题内容方面多元化的特征,带给观众独特的体验。正如在影片中由威廉·达福(Willem Dafoe)饰演的男主角柯林科开启了他的探寻之旅一样,当电影制作人、影迷就电影嘉年华的众多参展影片进行分析、研究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另外一个世界展开了旅行。这意味着拥抱所有情感和大相径庭的观点。有曲折而令人神经紧张的,例如娜塔莉亚·梅塔(Natalia Meta)的《入侵者》(The Intruder),有充满机敏的讽刺的,例如洪尚秀(Hong Sang-soo)的《逃走的女人》(The Woman Who Ran),有让人沉郁心碎的,例如菲利普·加瑞尔(Philippe Garell)的《眼泪之盐》(Le Sel des Larmes ),还有令人震撼的热门话题,例如伊丽莎·希特曼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列举几部一提起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就马上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电影作品。

哈维尔·H. 艾斯特拉达(Javier H. Estrada,西班牙):确实如此,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参选影片展现的并不是快乐的愿景,然而,恐怕这就是世界的现状。就以获得今年金熊奖导演穆罕默德•拉索罗夫(Mohammad Rasoulof)导演的《无邪》(There Is No Evil)为例,我认为不可能过于乐观地描述伊朗社会的现实。然而,也有影片展现的是对心灵的观察,比如,阿贝尔·费拉拉执导的《西伯利亚》,通过电影画面,我们进入人类内心世界中盘根错节的心路历程,让我们思考有关永恒和无尽的话题。

陈韵华(Yun-hua Chen,中国):电影院不是寻求积极、富于建设性世界观的地方。它是揭露世界真实面貌的地方,同一时间它是美好和面目可憎的,充满希望和绝望的。优秀的电影作品启发观影者提出相应的问题并且展开对话。好的影片不是让人们逃离现实生活。不管色调是否晦暗,好电影就是好电影。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法国影片《删除历史》(Effacer l’Historique)应该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例证,它向人们展示了电影如何以幽默的方式表现日常生活,看到陷于科技和官僚体系之中的生活是多么荒唐、多么可悲。

米哈乌·杰林斯基(Michal Zielinski,波兰):从心理学的角度,每个人都倾向于更关注危险的事物。在新闻界甚至有一种说法,即坏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们应该有意识地平衡善与恶,尤其是当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化、相互融合的世界时。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阴郁的故事,因为它们带给我贴近实际生活的感觉。但是故事最终会影响我个人的偏见,所以我会加以平衡以了解真实的世界。无论世界上有多少丑陋,也一定会有同样多的美好的事情。所以,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以积极乐观的视角看世界也是非常勇敢的。

Siberia (Abel Ferrara,USA 2020) ©️TheMatchFactory

安吉娜·辛格(Anjana Singh,印度):我认为全面展现当下的现实状况是非常重要的。不过,我认为透过拍摄传达建议也很重要,只有这样,观众才不会带着愤怒和无助离开影院。以解决问题为主导的电影意义重大,但并非总是可以这样。

埃戈尔·莫斯科维汀(Egor Moskvitin,俄罗斯):我记得去年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影片是《陌生人的善意》(又名《俄罗斯茶室的秘密》)(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 )。随后又有二十多部电影生活中可能发生的残酷和丑恶。我喜欢《陌生人的善意》那种讽刺的意味,但今年,我觉得变成一种耐人寻味的黑色幽默:本年度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影片通过虚构的故事展现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我认为,艺术作品应该像镜子一样映射它的创作年代。正因为这样,我要向在今年电影节上展映作品所呈现的悲观基调致意。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深信,艺术应该铭记人类所能拥有的崇高抱负、勇敢的行为和慷慨的牺牲。出于这样的原因,我更偏爱对世界持消极态度的故事,却又呈现出乐观积极的人文关怀的电影。幸运的是,今年在柏林举办的这场电影嘉年华上,这样的作品有很多。

朴贤真(Hyunjin Park,韩国):在我看来,在参加今年柏林国际电影节角逐的影片中,很多作品以清醒而冷静的观点看待现实。对现实有清晰的认识,而不是基于幻想,尽管这种切入令人感到压抑,但是,我觉得只有这样,有关超越人类存在的问题才能够被提出来。提出这些问题的影片难道不是积极且富有建设性吗?

安德里亚·达迪奥(Andrea D’Addio,意大利):我没有个人的偏好,所有能够以机智、和谐、实在中肯的方式引起观影者思考的电影都是我喜欢的。如果一部电影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无论它反映的是当下实事,还是关于人类的灵魂,我认为都是以某种方式讲述、讨论着我们的当下。

卡米拉·冈萨托(Camila Gonzatto,巴西):电影作品应该是反映它们所在时代和这个世界所面对的挑战,即在今天的世界,传统主义和保守主义氛围冲击着过去几十年的社会进步,让当今的世界充满暧昧和不确定性的气息。在我看来,今年的柏林国际电影节并不是最晦暗的。比如说,在过去几年的全景单元和论坛单元里,集中展映了大量反映叙利亚(Syrien)战争的影片。无论如何,电影都应该是能够动员人们采取行动、激励人们思考的艺术。我觉得在艰难的时代拥有这样的电影作品是非常重要的。

菲利普·比勒(Philipp Bühler,德国):用“公众的嘉年华”来形容柏林国际电影节恐怕多少有些误导,我认为,柏林的电影节长期以来就一直是格调阴郁影片的盛会。对于今年的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我的评价依然如此,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在这里,基本上找不到纯娱乐电影,而且大家也不感兴趣。尽管如此,如果那些冷静客观的政治性影片以及其他具有挑战性的电影可以与其他电影同台竞技,将对柏林电影节大有裨益。假如长期偏食,会不利于健康,就电影艺术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

尤塔·布伦德穆尔(Jutta Brendemühl,加拿大):不管适当与否,我们今天的现实世界就是反乌托邦的,是时代的标志。现在,人们只会想起在今年的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前夜发生的恐怖袭击。我希望有更多的电影能更震撼人心、带来更大的影响力、更为激进。有些电影作品似乎触碰了政治话题,但是它们并没有拍摄出其制作者真正能够达到的水平,它们原本可以更深入。影片也许是晦暗阴郁的,但却不够深刻透彻。不过,《柏林亚历山大广场》(Berlin Alexanderplatz)却不是这种情况,它从正面直视今天的欧洲,并且狠狠地敲击现实,尽管令人忧郁,但却没有失去希望。

Undine (Christian Petzold, Germany, 2020) ©️Schramm Film

▍柏林,柏林

今年电影节的竞赛片单涵盖了多部以柏林城为主题的影片,电影旨在展现柏林的哪些面貌?或者说,通过这一主题,影片向观众传达什么信息?

加布里埃尔·马格罗(Gabriele Magro,意大利):柏林成为多部影片的核心议题,直接反映了电影节与这座城市之间紧密的联系。相较之下,国际上许多其他电影节的举办场地,城市规模与知名度都要小很多,参与的本地人所占的比例也很低。但柏林电影节不同,长期以来树立起了标志性的形象,在所谓“全球”与“在地”之间维持绝无仅有的完美平衡。电影节举办期间,我们既能看到世界各地的游客和电影业内人士蜂拥而至,也能见到柏林人一同排队观影的盛况,体现出一种极为强烈的群体意识,让人为之沉迷的柏林电影节独特氛围也由此而来。

莱娃·苏凯特(Ieva Sukyte,立陶宛)::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Christian Petzold)的作品《温蒂妮》(Undine)是一封写给柏林的情书,宝拉·比尔(Paula Beer)扮演的角色作为柏林城市美术馆的讲解员,为游客介绍这座城市丰富悠长的历史。导演佩措尔德将古老的温蒂妮传说融入柏林城,演绎了一个爱情故事,同时向这座城市宣告爱意。与《温蒂妮》构成对比的是影片《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后者描绘了当下柏林的另一个侧面,讨论了非法劳工的生存现状问题,反映出人们在无护照的状态下在这座城市生活,只能靠倒卖毒品为生,受到不平等对待的严酷现实。

艾瑞克·艾斯特拉达(Erick Estrada,墨西哥):与世界上其他充满活力、有趣的大城市一样,柏林处在永恒的变化之中,经历了数不清的浮浮沉沉、新旧更迭,每天有都无数的故事在这里发生,各种景象纷繁上演。影片无一不展现出新时代与旧时光亲密相交的柏林,如同许多美丽而古老的魂魄与城市相互执手,一同步入未来。在这么多电影中看到柏林如此深刻的存在,让人倍受鼓舞,仿佛只要走在城市的街道之间,就能收获丰富的灵感。

萨拉·瓦尔德(Sarah Ward,澳大利亚):对于柏林电影节如此有分量和规模的年度盛事来说,两位刚上任的艺术总监毫无疑问带来了新的气象,今年电影节迎来七十周年庆典,似乎也到了回顾其悠久历史与丰沛遗产的特殊时刻。然而,2020年的柏林电影节却并没有把焦点放在庆祝“飞跃之举”上,而是成为了对未来机变的某种预言——如增设“邂逅”这一竞赛单元。值得一提的是,本届电影节的艺术总监卡洛·查特里安(Carlo Chatrian)与之前的迪特·科斯里克(Dieter Kosslick)相比,在内容编排指导、趣味与理念上,突显出个人独特的风格。

哈维尔·H. 艾斯特拉达(Javier H. Estrada,西班牙):在我看来,今年的柏林城市主题集中体现在了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指导的影片《温蒂妮》中,电影清晰地反映出柏林的历史和构建。影片主角为国外游客提供了一个高度阐述的概念化视角,勾勒出东西柏林的身份与形象。不仅如此,电影拍摄地点延伸至柏林郊区,展现出这座城市极为多元的景观与风貌。

陈韵华(Yun-hua Chen,中国):影片《柏林亚历山大广场》所刻画的柏林,是一个绝望与希望并存、暴力与爱欲交织、挣扎与救赎并行的城市。在这里,特定的群体和社区受到主流社会的无视,但他们以各自的方式顽强生活,奋力找寻出路;在这里,一切都将以电子派对作结。在毒品地头蛇那里开始新的工作?去俱乐部庆祝吧。终于从截肢手术中恢复过来?去俱乐部庆祝吧。入手了全新的手枪玩具?去俱乐部庆祝!

米哈乌·杰林斯基(Michal Zielinski,波兰):柏林电影节的两次经历让我印象深刻。一天,我有幸结识了一位德国秘鲁混血制片人,他正忙于一部日本漫画风格科幻电影的开发工作,影片计划与匈牙利艺术家合作。这让我不禁感叹,“我定是在柏林了”,这座全世界最为多元的大城市之一。两天之后,我观看了《紫海》(Purple Sea),影片的影像素材由一名叙利亚难民女孩用智能手机拍摄,记录了她乘坐一艘几近沉没的难民船前往欧洲逃生的经历。柏林作为梦想之地、爱与幸福的乐土,在影片中多次出现。能够身处这座幸运之城,我们都是幸运儿。

Berlin Alexanderplatz (Burhan Qurbani, Germany 2020) ©️Beta Film

安吉娜·辛格(Anjana Singh,印度):柏林代表着多元、开放、自由、多文化主义,也是德国的政治中心。在这样一座多元文化之城,政治与社会的变化,伴随着各种内在矛盾,时刻影响着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影片《柏林亚历山大广场》让我备受触动,电影讲述了来自几内亚比索的三十岁男人弗朗西斯的故事。他最终身陷囹圄。在柏林,初来乍到的人很难获得一席之地。从历史上来看,柏林代表了向往民主的美好愿望,但存在于人们脑海中的墙却很难被推翻,社会融合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埃戈尔·莫斯科维汀(Egor Moskvitin,俄罗斯):这届柏林电影节对我个人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我最近一段时间开始每天跑步,电影节的排片表非常紧凑,让人倍感压力,我有时候会改成在午夜或早上出太阳的时候跑步。想象一下,当你观看完新改编的《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几个小时后,在夜里穿过亚历山大广场。这部影片对将近九十年前的故事作了符合当下时代背景的再创作,重新进行演绎,让我不禁想起去年柏林电影节《电话谋杀案》的上映。这些电影对经典影像进行改编,展现出过往对未来的深刻影响。影片《温蒂妮》讨论的也是同样的议题。不难看出,城市经验对于个体与国家经历的塑造,对此我满怀感激。

朴贤真(Hyunjin Park,韩国):在三部以柏林为主题的电影中,《温蒂妮》对于城市的切入角度让人印象深刻。女主角扮演的历史学家所描绘的柏林城构建,让我们看到过去与当下对话的新可能。对我来说,柏林是一座让人着迷的城市,悠久的历史与充满活力的当下在这里完美融合。

安德里亚·达迪奥(Andrea D’Addio,意大利):柏林很特别的一点在于,每个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会对这座城市产生不同的体验,且每一种体验都是真切的。电影节竞赛单元入选的影片可以为证,对于《柏林亚历山大广场》中过着底层生活的主角来说,柏林如同人间地狱;而一如我们在《温蒂妮》中所窥见,柏林仍是一个东西割裂的城市,即便这种矛盾被投射到未来。柏林是开放的——每一位导演、编剧,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场景和故事。

卡米拉·冈萨托(Camila Gonzatto,巴西):柏林是一座多元的城市,几部电影都映射出了这一点。尽管《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和《温蒂妮》的背景设定都是当代柏林,两部影片却描绘出了它的截然不同的侧面;《柏林亚历山大广场》触及的是这座城市的某种“地下”性格。两部电影中都能看到建筑工地的景象,这是柏林的一个特点,即不断进行自我翻新。通过影片《最后的城市》,我们得以一窥东柏林时期历史建筑的繁荣,在今天的柏林留下随处可见的痕迹。得益于历史层叠在当下的城市景观中被完整保存,柏林足以为最多元的叙事提供舞台。即便柏林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历史留下的痕迹终究无法被全然抹去。

菲利普·比勒(Philipp Bühler,德国):布尔汉·库尔巴尼(Burhan Qurbani)版本的《柏林亚历山大广场》让人印象深刻,阿尔弗雷德·多布林(Alfred Döblin)的弗朗兹·比伯科普夫,魏玛文学的中心人物,成为2020年度非洲难民。尽管电影有着诸多虚构成分,内在却包裹着大量的现实。克里斯蒂安·彼得佐德《温蒂妮》反其道而行之,影片清醒的布景方式,对柏林城历史的深入探讨,让神秘的爱情散发出童话般的迷人色彩。不过,我仍未看到任何一部影片,能像九十年代的《罗拉快跑》那样,塑造出了一个完整的“柏林世界”。

尤塔·布伦德穆尔(Jutta Brendemühl,加拿大):当一个意大利人和一个荷兰人,共同邀请大家在大银幕上观看柏林,并且还有美国导演在其名为《美国部分》的电影中追溯柏林围墙历史,毫无疑问,你正身处欧洲的心脏。2020年的柏林电影节向我们呈现了多重柏林——《温蒂妮》的柏林温润而奇幻;《柏林亚历山大广场》的柏林成为了毒品交易的幽暗世界,霍斯和艾丁格把舞台划定在柏林夏洛滕堡。无论多伦多、蒙特利尔,还是纽约,城市景观已变得几近符号化,但柏林毋需符号,也终究会是柏林。

Mariette Rissenbeek和Carlo Chatrian ©️Picture Alliance

▍前路在何方,柏林国际电影节?

迪特·考斯里克(Dieter Kosslick)卸任,玛丽埃特·里森贝克(Mariette Rissenbeek)和卡洛•夏特里安(Carlo Chatrian)接棒:最高管理层的人事变动是否让你感受到“变革之风”?假若如此,变革有何表现?

加布里埃尔·马格罗(Gabriele Magro,意大利):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所以我很难将本届电影节与历届进行比较。不过,有两点可以肯定,现场气氛充满活力。而且我乐于看到这么多意大利朋友参与本届电影节。由工作人员到众多前来柏林展映作品的导演。

莱娃·苏凯特(Ieva Sukyte,立陶宛)::今年电影节的主要变化是增设了新的“邂逅”竞赛单元(Encounters),不过包括短片在内共有350部影片参加展映,所以很难掌握所有变化。历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重要的影院之一——索尼中心Cinestar影院被迫关闭,令业界和媒体覆盖非竞赛影片的报道变得困难。但今年两位新总监上任,他们都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今年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影片质量胜过往届。

艾瑞克·艾斯特拉达(Erick Estrada,墨西哥):毫无疑问,柏林国际电影节、柏林乃至整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去年是我第一次参加电影节,是的,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能够感受到不同观点的碰撞。我不确定这样的描述是否恰当:我感到就像电影一直为我们呈现的,在旧故事里听见新的声音,看到新的曙光。简而言之:依旧(精彩的)故事里注入一抹亮色。

萨拉·瓦尔德(Sarah Ward,澳大利亚):对于柏林国际电影节这样大规模和具有重要意义的活动而言,变化不仅仅是两位新任艺术总监的加入。还在于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70周年纪念庆祝电影节的悠久历史和传承之际。相反,2020年柏林国际电影节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未来变化的先兆——尽管增设了“邂逅”竞赛单元——并未为电影节带来实质的变化。即便如此,艺术总监卡洛•夏特里安(Carlo Chatrian)表现出与前任总监迪特·考斯里克(Dieter Kosslick)有着不同的审美、兴趣和重点。

哈维尔·H. 艾斯特拉达(Javier H. Estrada,西班牙):过去15年我都参加了柏林国际电影节。我可以坦白地说说,本届最有趣味,最发人深省,也最令人鼓舞。几部入围官方主竞赛单元的作为尤其精彩,比如由伊利亚·赫尔扎诺夫斯基(Ilya Khrzhanovskiy)、叶卡特琳娜·奥特尔(Jekaterina Oertel)联合执导的《列夫·朗道:娜塔莎》(DAU.Natasha),在主竞赛单元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在我看来,在往年是不会被挑选入围的。此外,在“邂逅” 单元让观众有机会欣赏在当代电影美学和叙事结构上大胆创新的作品。

陈韵华(Yun-hua Chen,中国):我喜欢的一点是,今年的节目安排更紧凑;电影切入的触觉更敏锐。此外,特别单元“传承”(On Transmission)上的对谈给电影节带来新颖的视角。虽然主竞赛单元与“邂逅” 竞赛单元之间的分野仍需拭目以待,不过,对于某些跨类别影片的解读同样耐人寻味。说真的,入围新设的“遇见”竞赛单元的作品《出生的烦恼》(The Trouble with Being Born)是我今年看过的最让人脑洞大开的影片。海报设计上,柏林熊的形象不复存在,让我些许伤感。

埃戈尔·莫斯科维汀(Egor Moskvitin,俄罗斯):迄今为止,我只参加过三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恐怕无法作出客观评价。不过在我看来,新的策划团队沿袭了以往各届的原则、架构和逻辑。入选主竞赛单元的影片依然聚焦于探索不同文化和国家背景的艺术工作者眼中当今世界的复杂性。仍然有一些与当下无关的影片——《第一头牛》(First Cow)和《日子》——并未聚焦时代精神或当下苦痛,而是直指人性。还有几部“密探类”影片入围,意在鼓励电影节观众讨论叙事过程中是道德还是美学更重要。因此,柏林国际电影节似乎仍然忠于其选择的路线,我们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来感受变化。

DAU. Natasha (Ilya Khrzhanovsky & Jekaterina Oertel, Russia 2020) ©️Premier

安吉娜·辛格(Anjana Singh,印度):今年最高管理层人选的变化并未让我感到一丝“变革之风”!节目安排很棒。本届电影节的组织工作堪称完美,不逊于迪特·考斯里克(Dieter Kosslick)策划的往届活动。遗憾的是,取消了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应用程序。

安德里亚·达迪奥(Andrea D’Addio,意大利):这是我第十三次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我认为本届与往届没有太大分别。在我看来,在旧艺术路线往新艺术路线发展的过程中似乎呈现出连续性。我认为需要更多时间才能看到这股“变革之风”的成效。我只是注意到今年的影片数量比过去少。有更多时间和同事、观众畅聊电影,这是一件好事。

朴贤真(Hyunjin Park,韩国):今年各个单元组织得有条不紊,这一点值得肯定。也要感谢新任总监为电影节的可持续性和多元化所付出的努力。特别是,我认为在性别平等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这些努力值得称道,毕竟今年首次更换管理层人选。

菲利普·比勒(Philipp Bühler,德国):洛迦诺的阳光还没有照耀到波茨坦广场。迄今为止,更换负责人的影响主要反映在“瘦身”的日程安排上。 至于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有《柏林亚历山大广场》(Berlin, Alexanderplatz)、《列夫·朗道:娜塔莎》(DAU. Natasha)以及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Christian Petzold)、阿贝尔·费拉拉(Abel Ferrara)和莎莉·波特(Sally Potter)执导的作品——想必前任电影节总监迪特·考斯里克(Dieter Kosslick)也不会遗留上述任何一部。我认为,重大变化在未来几年才会出现,届时将会向其他单元做出大刀阔斧的改变。第一把火,便是增设备受关注的“遇见” 竞赛单元。

卡米拉·冈萨托(Camila Gonzatto,巴西):柏林国际电影节无疑让我们看见新面孔。新管理层总会带来新观点。新观点也会产生新问题,例如新的单元分布略显混乱。然而,变化是发生在银幕之外。由于展映地点遍布城中各地,观众不再集中在波茨坦广场。这让原本有兴致参加电影节的观众怅然若失。

尤塔·布伦德穆尔(Jutta Brendemühl,加拿大):“电影节不需要巨大变化。”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前,新任总监卡洛·沙特里安(Carlo Chatrian)如是说。但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的确带来了一些变化:双总监,新团队,影片数量减少15%。取消了多场新闻发布会,两个单元,几家电影院。增设第二个竞赛单元——效仿戛纳和威尼斯。最后,节目安排没有预期那么“艺术化”(遗憾的是,也没有预期的本土化)。姑且不谈变化,仅靠一届电影节无法开创一个新时代。玛丽埃特和卡洛勇气可嘉!

翻译:董璐、温舜、黄卫红


|版权说明:本文以Creative Commons BY-SA 3.0 DE版权分三篇首发于歌德学院(中国)在线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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